“哦?”陈平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猜测:“听闻将军已定下婚约,莫非是与心上人如胶似漆流连忘返了吗?”
陈平在外人眼里一直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样子,从他口中说出这种话多少有些轻佻了,但盛明夷却不以为意:“说起来,我能顺利定下婚约,倒也是拖此事的福了,若不是途中遇到车樾杀手的围剿,我与她,也不会这么快互通心意。”
“那由此看来,将军还是因祸得福了?”
说完,陈平为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就要喝。然而茶杯刚递到嘴边,就听对面的盛明夷用略带调侃的口吻问道:“怎么太傅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大兴境内会有车樾杀手吗?”
气氛瞬间凝结,陈平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沉默许久,陈平才道:“车樾人对我们大兴向来虎视眈眈,将军又是车樾人眼中头号的眼中钉,他们会派人追杀将军,倒也,不意外。”
“是么……”盛明夷低头轻笑,也并未继续追问此时,只又拍了拍手边的礼品道:“太傅就不看看,我送什么礼物给你?”
陈平婉拒:“当着打开多少有些无礼。”
盛明夷:“既然是送给太傅的,总要知道你喜不喜欢。”
陈平推拒不成,只能拆开包装,一个精美的匣子露了出来,打开匣子,里面是几根老山参与几个华贵的小瓷瓶。
“这是?”陈平拿起其中一个小瓷瓶,不解地问道。
“哦,这是京中最负盛名的玉颜坊出的冰肌霜,最受京中贵妇们的推崇,据说只要涂上一点点,就能令肌肤滑嫩如少女。”
陈平打开那瓷瓶,低头闻了闻,一股芬芳扑鼻而来:“东西定是好东西,但,这我也用不上啊……”
“哎,怎么用不上。”盛明夷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却满是试探,“闻言陈太傅与母亲相依为命,幼时您母亲浣衣染布赚钱养你,想来双手应是遍布风霜痕迹,这冰肌霜,便是孝敬陈老夫人的……”
话音刚落,陈平手中一松,瓷瓶的盖子便落了回去,发出刺耳的“叮当”声响。
盛明夷垂眼看着,嘴角微微扬起。
陈平立即收拾好自己险些外溢的情绪,将瓷瓶又放回匣子里,讪笑着:“看来将军对我的家事了如指掌啊。”
“倒也不是说了如指掌,只略有耳闻罢了。不过太傅,我盛明夷要查的事,还没有查不到的。 ”说罢,盛明夷伸出手指在那匣子上轻轻点了点。
陈平未接话,只是垂眼静静望着眼前匣子里满满的礼品,眸色沉沉看不出表情。盛明夷也不催他,只静静坐在他对面,自顾自喝茶。
片刻之后,陈平叹了口气:“只是家母并不在京中,将军这份好意,怕是传不到她手里了。”
“这样。”盛明夷点了点头,突然释怀的笑了下,“那便希望陈老夫人身体健康,福泽,绵长……”
陈平拱了拱手:“承将军吉言了。”
说完,两人又稍作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原本这两人也并不来往,一文一武,并没有那么多话好说,哪怕冷僻如陈平,此时也颇有些坐不住了,然而再看盛明夷,依旧是一派自在模样,翘着腿喝着茶,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他环顾四周,对陈平的书房一阵打量,就见这书房的四面墙壁空空荡荡,便略带不解地问道:“我在六殿下的书房里,曾见过不少陈太傅的墨宝,怎么在太傅这,反而半点都看不到了?”
陈平闻言,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六殿下看重,将军既见过,便应知我那些书画,着实拿不出手啊。”
盛明夷细细回忆了一番,上次他在元怀那也就粗粗一看,没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工整有余,灵气不足,与京中其他才子们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这样想着,他又往另一边看去,就见那窗边的榻桌上,摆了一副棋。盛明夷起身走近一看,是一副残局。
“太傅先前在自弈?”
陈平过来,望着那棋盘,眸光深沉:“这是之前遗留的一副残局,一直想不到解法,于是就这么摆着,得空就思索一番。”
盛明夷垂头细看:“太傅执白子?”
陈平点头:“嗯,白子。将军懂棋艺?”
“略懂。”
盛明夷幼时,盛婀妧在生活上虽不怎么管他,但在读书学艺方面对他却极为严格,像是在对殷光霁等人宣战一般,将盛明夷当做了她示威的工具。于是,盛明夷除了读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就见他盯着那棋盘沉思许久,才缓缓说道:“困兽之斗,进退维谷。”
听他这么说,陈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突然释然:“既然连将军都这样说,那看来这局棋,我注定是败者了。”
见他突然一脸颓势,盛明夷轻点棋盘:“这倒也未必,就看太傅自己怎么看了。”
“怎么说?”
盛明夷笑了笑:“就如同刚才我问太傅,你执何棋,太傅答,白棋,若太傅当时回答自己执的是黑子,那么这盘棋,便是大胜。”
陈平简直要被他的歪理气笑了:“竟不知将军如此擅长开玩笑。”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盛明夷突然正经:“无怪人道太傅为人正直,但正直过了头,便是迂腐。我常年领兵沙场,只知兵者诡道,只要能为大兴赢得一场胜仗,我无所谓用什么手段。”
陈平初闻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如将军通透。”
盛明夷望着他:“大兴的国土及子民安危最为重要,其他的,有时我确实管不了这么多。我不知太傅有什么忧虑之事,但就如这盘期,执白子,满盘皆输,但若换个立场,便是大获全胜。”
说罢,盛明夷便自顾自背着手踱着步子走出了书房:“初次来陈太傅府上,不知可否参观一番?”
陈平本还沉浸在这棋局之中,突闻盛明夷要参观他的府邸,下意识婉拒:“府内凌乱简陋,与将军府是天上地下,怕扫了将军兴致。”
“哎。”盛明夷摆了摆手,“陈太傅不必自谦,都说陈太傅一派文人风骨,我倒是想领略一番。”
陈平见推拒不得,只得低头答应。
“那,好吧。”
这太傅府就如陈平所说,确实简陋,对比陈平这太傅身份,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盛明夷敢说,哪怕是京中一寒门书生的府上,也没有陈平府邸这般简朴的,别说这地上一块好些的石砖都无,廊柱也是最普通的青石柱子,院中既无花草也无树木,一眼便能望到头,墙上也没有字画装饰,屋舍也与普通的民居无二,甚至盛明夷觉得,池旖旖在梅山县的那座池家老宅,都比陈平这宅子讲究许多,就池旖旖爷爷书房所在的那个小院,都比陈平这宅子精致。
堂堂太傅竟简朴至此?盛明夷暗自摇了摇头,想起陈平在朝中的名声,心想倒也不必。
陈平府中不似外面看着这般大,两人走了一会便走到了头。
陈平两手缩在袖中,略有些拘谨地笑道:“让将军见笑了,这府里,确实没有什么景致可看。”
盛明夷大方道:“虽无景致,却可见太傅清廉。”说着,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却在西南角看见一道不起眼的斑驳木门。
还未等他问,陈平便抢先介绍道:“哦,那里是柴房。”
柴房?
许是陈平言语中那被隐藏的慌张被盛明夷铺捉到,就见他抬头向屋顶扫去,明知从外面无法窥探到院内一砖一瓦,但陈平的心依旧高高悬了起来。
不过很快,盛明夷便收回目光,像是他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干脆地向陈平道别:“这看也看过了,就不多打扰太傅了,在下就此告辞。”
说着,与陈平拱了拱手便原路折返,就这样离开了太傅府。陈平站在原地望着盛明夷果断离开的背影,心中又惊又惧。随即,他站到刚刚盛明夷所站的位置,同样抬头向那木门方向看去,晴朗天空中,只见一座高墙,再无旁物。
到此,陈平高悬的心才又回到了肚子里。
“支呀。”
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琼兰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人走了?”
陈平点了点头:“走了。”
琼兰扯了扯嘴角,嗤笑:“他竟能对你都起了疑,真了不起。”
陈平一听,皱起眉头,心中的火腾地就蹿了起来,言语也不免阴阳怪气起来:“这就要问问你手下的那帮死士了,这么好的机会,竟还能让他活着回京?日日盯着这个挑唆那个,不若先查查你的那些死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叛徒!”
难得的,琼兰竟被陈平堵了个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磨着后槽牙盯了陈平许久,最终只能吐出一句:“陈太傅长进了啊,竟如此能说会道!”说着,将木门“砰”得一声关上,回他的院子里去了。独留陈平一人,怔怔望着刚刚从木门上被震下来的一片残漆出神。
从太傅府出来的盛明夷并未立即离去,他坐上马车,吩咐车夫绕着这太傅府跑一圈,自己则暗暗测算着距离。
刚刚他朝那道木门上方看时,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一只鸟从木门后飞出来,停在了那高墙上,若他没想错,那木门后面,必然不会是柴房那么简单。
坐在马车上,他静静打量着这座府邸,没有错,这围墙的长度,与府内他所看见的围墙长度对不上,陈平府里,起码还暗藏着一座不小的院落。
只是不知,这座陈平费尽心机隐藏起来的院落里,究竟住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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