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过就是十来天，少年当天回来就被彻底监禁了，不让出门，安榆槿只让老管事来传话，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见少年。
老管事拿了几瓶瓶瓶罐罐的小玉瓶交给小萃就离开了，少年眼里的期待渐渐变淡，难受地吸吸鼻子，将眼眶里的泪水收了回去。
阿爹知道他遇到坏人了，但是阿爹一点都不担心他，不心疼他了，少年深刻感觉到了安榆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院外栽种花的土地多了一茬绿油油的幼苗，是少年让小萃找来的菜籽，不能出门的少年每天就蹲在小菜圃观察着绿芽的生长，对这种单一的行为很是上心。
春天悄然无声地要过去了，留下来的尾巴带着夏天的温度，一到正午必定是烈日当空，有阳光滋养，菜籽很快破土而出，由一点点小绿苗凑成的一片菜圃，绿意盎然。
少年如同往日蹲在墙角看菜苗，手持洒水壶喷在小菜苗上，眼睛亮晶晶，嘴里还嘟囔：“菜菜快点长高高，和胖胖一样肥肥胖胖。”
老管事从院外进来，目露慈祥地看着这一幕，在扫到安伍的时候有一瞬黯然，很快就收敛心神，挥手让身后的小厮把托盘递给小萃。
上面是一件做工精细华美的绛紫成衣，配套的翠绿腰带、流云黑靴，还有一些小饰件。
小萃茫然接过，“这是？”
老管事：“今夜宫中有宴会，大臣需带家中妻儿赴宴，这身衣衫早在半月前就命人赶制了。”
小萃恍惚想到每年这个时候老爷确实是会进宫，可是一般少爷都是不会一起跟着去的，今年怎么……
小萃面露疑惑，老管事点醒她，“家属不可缺席，小姐已经是王妃了。”
“原来是这样。”小萃恍然大悟，堂小姐成了王妃后，就不能算是丞相府的人了，所以今年去参加宫宴的变成了少爷。
“多谢管事替公子操心了，这件衣衫一看就是精心所缝。”小萃轻轻摸摸衣角布料，柔软丝滑，平纹间在那里也摸不出来粗糙感，是冰蚕丝所编织，冬暖夏凉。
老管事嘱咐小萃：“今夜你会老爷和少爷一起进宫，到时候要照料好公子。”他最终选了小萃跟着去，小则太木讷缺乏机灵，小萃虽然冲动但不失分寸，想了想他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这场宫宴牵扯甚多里面还有别国来的王公贵族，你在宫中切莫惹事，别冲撞了贵人。”
小萃脸色正了正，“难怪最近上街看到那么多奇怪的人，管事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少爷的。”
老管事颔首，没去打扰墙边专心致志浇菜的少年，回了安榆槿所在院子，这次国宴后安榆槿就要下江南了，老管事提前打点他要带的东西，防止疏漏。
安榆槿下江南的事情除了老管事，丞相府里还没人知晓，甚至很多人连江南水患都不曾听过。
老管事清点着物什，清点着清点着停了下动作，环顾四周熟悉的一切，摸上十几年历史的衣橱，他无声叹息，此次老管事也会跟随老爷一同前去，到时候少年又会回到宫里，丞相府是真的要空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等江南事了，也该是盛夏了。
小萃献宝似地捧着托盘到少年跟前，“少爷，您快看，这衣衫多好看，摸着滑丝丝的，冰蚕丝据说冬暖夏凉呢，少爷您快试穿一下合身不！”
少年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托盘，手里提着的小洒水壶水浇光了，小则又递了一个新的给他。
自打从余茹雨那里回来后，少年就爱上了这项活动，虽然不能出门，但余茹雨时常过来教他如何种植，才让少年被关在府里也没感觉到憋闷，还像个雀儿一样欢喜。
“鱼鱼今天怎么还没来？”
“回少爷的话，余姑娘今日有事耽搁，可能没办法过来了。”小则是刚刚才府外回来没多久的，他去接余姑娘被余茹雨告知今日有事不能来，小则就回府了。
“明明说好的，不浇了。”少年气呼呼摔了洒水壶，挥袖离开。
水从水壶中溢出来，争先恐后地钻进土地里，不过眨眼就失去了踪迹，只余土壤的湿润。
苏公公从院外进来，身上的便服换成了太监服饰，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红色流苏从帽檐垂下，挡住了苏公公的额头，一双微眯着的眼睨小萃，“小公子人呢？”
这些天小萃都习惯了苏公公的便服，冷不丁地穿上太监总管的宫服，回话时有些磕绊，“余姑娘今日没来，少，少爷有些气恼，已经回房了。”
话毕，小萃总觉得苏公公目光里多了让她起鸡皮疙瘩的森冷，像是被某种可怕的爬行动物盯上的感觉，不由拽紧了托盘。
苏公公从她手里的托盘扫过，轻笑了声，“呵，这套衣衫做得真好，这料子还是陛下赏赐给丞相的，就此一批。”
可惜少年并没有在场，没能听到这些话。
“这身还不错，先收起来吧，等小公子日后穿，陛下命洒家给小公子重新送了衣衫过来。”
他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有一套叠得齐整的翠绿衣衫，是皇室用的极品衣料，上面绣工是由后宫刺绣最好的绣娘亲自绣出来，勾丝都是用的金线，高调又不失雅致。
小萃看直了眼。
苏公公：“陛下有令，让洒家先带小公子进宫，事出突然，还来不及告知丞相，若是丞相问起，小萃姑娘就替洒家向丞相通报了。”
※
一向都是冷肃的紫禁城，在他国来客进礼时也被换上了喜气的颜色，每处角落都点缀了漂亮的饰物。
长相深邃，瞳眸与众不同的异域汉子聚集在一起，参观着中原人的宫殿，不时指指点点，对着不少相貌姣好，身形婀娜的宫女也频频注目。
宫女哪里见过如此大胆孟浪的男子，羞红了脸跑开了，有的则是远远的就对他们退避三舍。
中原人对异域人总是有那么点歧视，甚至还有传言说异域人都是吃生食的，打猎后就直接撕下来抓在手里塞到嘴里大口咀嚼，这让许多中原人对异域来的人都有偏见，里面还掺杂了些许畏惧。
大汉们不以为然，“祺瓦格，你看那个，长得真好看，皮子还白就是有点瘦，中原果然和草原不一样，咱们草原上哪儿能有这么白的姑娘。”
“可不是，阿丽娅都气坏了，她可是草原上最美丽最白的，现在到了中原，就成了黑姑娘了呦，她现在整天鼓捣什么美肌白雪膏，据说是能变白，就是要涂在脸上才有效。”
“对对对，我见过阿丽娅涂那玩意，大晚上，一张大白脸跟鬼似的，差点没把我吓得拔刀就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汉们声音豪迈，吵吵嚷嚷，隐在人群里相貌像是中原人的男子蹙眉，悄然退到最后离开了人群。
男子是被阿丽娅救回去的失癔中原人，现在叫阿桉审，桉审是他在昏睡时候一直不断喊着的两个字，阿丽娅觉得是他的名字，就干脆让人叫他阿桉审了。
宫里很大，哪怕大汉们已经走了很久，也还是没走完，一路都是阿桉审带路，他对宫里的路径出人意料的熟悉，绕了那么久，就没有重复过一个位置。
前方花团锦簇，除了中间道路，每个角落都摆满了花，正前方一座假山上也种了紫竹，□□的竹身清雅孤高，阿桉审脚步朝着那处而去。
有奇怪的声响从假山后传来，阿桉审脚步顿了顿，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假山。
翠绿的衣料拖在地上，黑金衣衫的男子抱着他背对假山，手在抱着的人后背轻拍，安抚似的动作惹得那人不断战栗。
纤细的手抓着男子肩膀衣料，难以抗拒地将之捏得皱巴巴，水迹从雪白下颔滑落滴到上面，不知是泪水或是涎水。
衣料摩挲间，靡靡之音传入阿桉审耳中。
他想抬脚离开这处地方，莫得被人发现，双方尴尬。
“笙笙，这些天，有没有想哥哥，嗯？”帝王脑袋埋在少年颈肩处蹭动，声音低沉透过衣料呼在少年脖子上。
少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和脸红成一片，不知有没有听到帝王的话，咬着唇不肯出声，目光迷离。
“哥哥好想笙笙，想到就快要控制不住了，忍不住想要和笙笙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阿桉审顿在那里，他听到了男子口中的笙笙，离开的脚步就又落了回去。
他目睹着洁白纯善的羔羊被灰色贪婪的恶狼引诱，如果在草原上，接下来被恶狼引诱的羔羊就会被拆吃入腹，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个名字，阿桉审感觉很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在这令他耳尖发红的场景里，他越想越混乱，脑子里一团浆糊。
就是莫名的，心里涌动着的除了赧然还有不可忽略的愤怒。
趴在黑金衣衫男子肩膀的少年仰头，张嘴发出的声音缠缠绵绵，让人骨头都听软了，阿桉审盯着那张脸，目光如同实质，快要盯穿了那人的面容。
真的，好熟悉。
在哪里见过吗？
少年若有所察地看向假山，阿桉审动作迅捷隐到假山后。
心脏跳动得很快，不是怕被发现的害怕，是那种莫名的情绪又来了，让他避开少年，不能让他发现。
“怎么了？”
声音停了，衣料摩挲声不绝于耳，黑金衣衫的帝王踩着高靴走向假山，假山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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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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