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书案纹丝不动,而反冲力把挑衅者撂翻在地,直摔了个七荤八素。
围在方子旗身周的同族顿时如临大敌,搀扶起摔倒在地的小老大,对江清筠怒目而视。
“他怎么啦?”
江清筠装作一脸茫然,疑惑发问,悄然抹去负重诀后,抬手前后拉扯桌子以示无辜。
“你,你,你竟敢!”
缓过劲来的江子旗挥开搀扶着他的小弟,咬牙切齿,仍不死心,决心发动第二轮攻击。
而此时,一道清利的女声穿透围观的人群,自门廊前响起。
“谁在闹事?”
正要飞身一踹的江子旗闻声踉跄,再次猛得栽倒在桌案跟前,五体投地。
这次他忙不叠地从地上爬起,疼得龇牙咧嘴,却连忙调整好表情,跑到那道声音的主人跟前,躬身作揖。
“江蘅姐姐,是江藜那个废物东西不知悔改,毫无愧疚之心,我看不下去,想替江茂哥哥出气!讨回公道!”
面对江茂的胞姐江蘅,江子旗变脸如翻书,态度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讨回公道?”
谁料听了这翻话的江蘅不如往常那般,默许这类打着江茂名义的欺凌,而是语带轻嘲复述“讨回公道”这词,一反常态地发问。
“江茂妄自尊大又技不如人,擅自离队连累他人,这是他的过失,与江藜何干?”
“况且,”她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当事者,“我印象里,你并未任风纪督学等职,何来讨回公道一说?”
“我,我……”
被当众落了面子的滋味实则不好受,江子旗百口莫辩,脸色一时间五彩斑斓,还得装作心悦诚服,高呼大小姐英明。
可他说完一切,江蘅却无甚表示,而是将目光略过江子旗身后,焦距到那个端坐案前,不言不语的废物少年。
江清筠侧眸对上她的视线,清凌的目光下,锐利而深沉,目光交错中,透着浓浓的审视意味。
不是善茬。
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无多少与大小姐江蘅有关的内容,只知道她是江茂的胞姐,与张扬跋扈的胞弟相反,她性情冷淡作风低调,存在感低却不容忽视。
看来,她与胞弟江茂的关系不算和睦,至少此刻在众人面前是如此。
江清筠以坦诚澄澈的目光直面她的审视,情况不甚明朗前,锋芒毕露是破局的方式,藏锋守拙也是破局的途径,兼而有之最佳。
这场课前风波以江子旗不同寻常的吃瘪告终,围观看戏的同族四散而去,没过多久,一名灰袍青冠的老先生抱卷而入,踱步登台,一声闷哼,底下一片肃静。
老先生呷长了昏沉的调子,自顾地续上三日前的课业内容。
江清筠侧耳倾听,尽是些前世耳熟能详的仙凡两界杂史,历经大小宗门千编百汇添油加醋,浮夸失真,冗杂陈余。
光是灵器丹药的品阶排序,从地域编号评定演变为自上而下,先天地玄黄立阶,后上中下分品,都能编排出跌宕起伏的峥嵘事迹。
但顺着老先生天南海北的思路神游太空,抑扬顿挫的学究调子,穿插一些以讹传讹的志怪野闻,粗略听来也颇有趣味。
只不过对精进修为无甚裨益。
江清筠听着听着,忽得把注意力收回,集聚到两道窥视的目光上。
一道是愤恨不平又夹杂着鄙夷的怒视,毫无意外是来自课前意外吃瘪的江子旗。
另一道则是畏惧中带着担忧的窥视,来自书堂边角落,正是今日踩点抵达,昨晚被吓得噩梦连连,早起眼眶乌青的江苗,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地挂在桌案前。
一和江清筠对上了视线,他便如惊弓之鸟,抖如筛糠,若不是有老先生镇场,恐怕是要跳出窗外蹦三里远。
江清筠:“……”总有种是他欺凌弱小的错觉。
他自觉地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一到课业结束,江苗即刻钻进乱糟糟的人群,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授课堂内不一会便空了大半,按照惯例,同族学子结束五日一会的固定课业后,便是因人而异的自修时间。
习武场,练灵台是培养修真者的核心,门派宗族不论势力大小,显赫式微,大都是将此两者视为立根之基,其后才演化丹房药室,符文咒术,铭器印式,阵法乐理等如是专长,扬宗门族氏之威。
前世他所栖身的沧玹宗,便是集百家之所专长,又坐拥修真界名至实归的第一强者,虽历代掌门遵循祖例,自愿受中州仙盟统辖制衡,但仍是修真界心照不宣的第一大宗门。
今生阴差阳错,复生到下修真界西岐地界的三流宗族中,而江氏辖下的碧峰山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面向全族的武场灵台完备,辅有低阶丹房药室配给供需,另有半吊子符修咒师拓展广度。
多少有一个宗门运转的雏形。
虽仍为三流,但在资源匮乏的下修真界,声名佼佼,占有一席之地。
足够是他重新登顶修真界的起点。
想到这里,江清筠不由地再为原主惋惜。
原身虽被证实灵骨残缺,但起码出身自有名有姓的小宗族,若有人稍加指引,勤能补拙,应当不会整日缩居后宅,蹉跎岁月,年至十五才堪堪越过练气期门槛。
可惜了,经受那样的打击,原主后八年来受尽欺凌歧视,性格由此阴郁自卑,懦弱无能,他又不似江苗那般,天生就要口齿伶俐讨人欢心的能力,被同族欺压嘲讽后无能反击,选择龟缩逃避现实。
久而久之,废物垃圾拖油瓶等蔑称便焊死在他头上。
在弱者就是原罪的修真界,虽有名义上的少爷身份,但活得还不如得势的仆侍门童。
江清筠收拾完毕,起身朝修文斋的藏书阁走去。
他可没忘记现下的身体若无灵力供给,与一具尸体无异,食用凡间谷物,就要消耗本就紧缺的灵力分化杂质,自找麻烦。
碧峰山庄的藏书阁明面上向全体江氏学子开放,只要携有身份令牌,便能阅览阁中诸类常见书籍,但更深一层的功法秘籍,则都贮藏在家族各派系房中。
不过,他今天的目标不是那些被被奉若珍宝的功法秘籍,而是当地视若无睹的山川风土风俗志。前世他起于东溟地界,对西岐的了解浮于表面,作为外来者,他需要恶补一下相关信息。
藏书阁内置朴素,正值午膳时候,寂寂无人,檐上析光瓦光华流转,透射着外界的光线。
江清筠穿梭过层层书柜,拨开光线中浮动的尘埃,一目数行,筛选出可用书籍。
时间在书页翻动间流逝,不知不觉越过晌午,空落的藏书阁中陆续多了些前来借阅的学子。
待暮色晕染透析光瓦,藏书阁亮起零落罩烛灯,江清筠眨了眨疲劳艰涩的眼睛,合书叠拢,放归原位,料想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
他抬步绕出书架一角,走入大堂,却正正与上午那群小团伙打个照面。
为首的那人又是江子旗,翘着二郎腿坐在矮桌上,洋洋得意地使唤着随机拉来的“幸运儿”洒扫庭除,一副监工做派。
一扫视到角落鬼鬼祟祟出现的人影,江子旗登时站起了身,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早上吃瘪屈辱场景历历在目,怒火顿时腾腾上涌。
“江!藜!”
声音恨怒交加,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随声而至的还有一大摞甩向江清筠头顶,冲着劈头盖脸砸下的话本册子。
很差劲的挑衅手段。
动作先于意识,江清筠咻得转步侧身,来势汹汹的纸册完美擦衣而过,径直撞上屋柱,如天女散花般零散一地。
他瞥了眼摊落在地的书册,大小字墨间,尽是些文词裸露极尽挑逗的戏词话本,又瞥向对他摆出凶狠决斗架势的江子旗,忽而没了像过家家般,不轻不痒地缠斗下去的兴致。
半大不大令人费解的坏事行径,令前世常年浸淫在刨骨挖尸、趁时夺势、损宗灭派等恶行中的清筠仙君深感无趣。
是只有了结对方性命后才能排解的无趣感。
“你,你还敢瞪我?!”
投掷失准,又被对方用挑衅似的视线掠过,接二连三的挫败回忆一涌而上,江子旗登时暴怒,厉声呵问。
江清筠侧头弯眉笑,容色舒展,尚是秀气稚嫩容貌无端隐约透露出几分秾丽,把原主那副毫无攻击性无害纯良面皮发挥到极致,多一分则是粗劣的矫揉造作,少一分则愚钝得令人生厌。
“嗯,是在瞪你。”
再次出乎意料,一向软弱可欺的废物江藜破天荒地接了话茬,堪称挑衅的回复却是用温和平静的阐述说出,让为首的江子旗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毫无作威作福的爽感。
“别以为你侥幸死里逃生后就能逆天改命,我告诉你,废物就是废物,装什么天才,假清高什么啊!你就是灵十三桩一桩都亮不起的天生废材,练气初期就是你的极限,迟早和你那庸俗的凡人娘一样,赘出去吃一辈子白饭,病死老死在哪个女人男人的后宅。”
“怎么?不服气你有本事参与族学玄机比试,只要你能入围初赛,我江子旗就给你赔罪,若是连初赛的边都够不着,你就要像狗一样边爬边吠绕修文斋三圈!你敢赌吗?”
江子旗支棱起气势,如竹筒倒豆子般哐哐输出,句句直戳原身要害,越说越得劲,飘飘然找回往嚣张气焰。
“可以啊,”江清筠轻掀眼皮,掩下眸底一闪而逝的讥嘲,提声应下,在一连串刻薄的恶言恶语容色未变,真情实意地表达赞许。
而后他却话锋一转,“只是,我想对赌点有意思的东西。”
“我灵骨残缺,确实是废人一个,拿颜面对赌,似乎不痛不痒。
不如拿我仅剩的灵脉作赌注,如果我未能入围比试决赛,我自废灵脉,不再修道,从此离开碧峰山庄,不再是江氏子弟,而是一无所有的凡人。”
他眸光凛亮,踩在析光瓦透下的昏澄光块下,素静的灰衫晕着一层柔光,明明身形纤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冷气势。
“若我真能侥幸闯入比试决赛,公平起见,你应当也自废灵脉,永不入道。”
话音刚落,一道清越朗爽的声音兀自从书阁观览台上落下。
“好,好,好一个少年心性,气势如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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