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机会留给什么样的人吗？”
“机会只留给有机会的人！”
在B城电影节开幕式前，很多网友在网站下面求票。而常青凭借着入围影片女主角的身份混到一张。
她本来不想去的，结束上段工作后又开启宅家模式的常青拒绝任何打乱自己不健康作息的行程。但她看到网友这么想去，索性改变了主意。
伴随着飞机的轰鸣声，常青降落在Ｂ城。这个季节赶来的人群几乎只有一个目的——B城电影节。
12月初的Ｂ城很冷，来来往往的人一张嘴就哈出一团白汽。但是寒风依然吹不熄大家朝圣般的兴奋。
这种热情如同火焰一般跳动在每个电影人和影迷的眼中，一个点头、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彼此是同路人，来到这儿是为了电影，为了１秒钟２４帧的梦。
张冲的作品被安排在了一个较大的展厅，展厅外居然还排着长队。可能这么说有点刻薄，但是年轻导演的遗作，总是噱头满满，引人好奇。
常青坐在影院里等待银幕亮起。
文艺青年总是她的生活中神出鬼没，前两天去学画画，第一堂课就劝退了常青，老师说：“色彩是看待世界的一种方式，比如说，爱情在我眼中是蓝色的，对于你来说呢？”
当时窗外的毫无云翳的晴空都装不下常青脑海中的问号，我只是来简简单单学个素描，你跟我在这儿说什么呢？
张冲本来也只是在她生活中一闪而过的文艺青年，只是没想到他留下了这么深刻的一段黑白色调。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艺术家。而常青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第一百次下定决心要和“艺术家们”一刀两断。可是她还是来了。
坐在一片黑暗的电影院里，周围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常青坐在角落里，记忆里的那个摄像机后面的朋友音容宛然。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庆幸。这部电影没有取得公映资格，如果她没来，除了在某些盗版网站外，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穷山恶水长镜头”，电影学院出身的导演好像尤为偏好这个，不这样的话似乎就不艺术，显得特高冷。这个故事也一样，发生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来就是一段长镜头。
高中课间，镜头摇摇晃晃地跟着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孩儿冲进教室。
“马小英，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他红着眼睛喊出这句话，把一张撕了一半的情书拍到常青桌子上。
这个时候常青还有婴儿肥，扎着马尾辫，演高中生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只不过本人看到，还是一阵羞耻，咦～
随着他这句话，全班同学都把目光聚集在常青的座位上，常青头都没抬，把那张撕烂的情书推回去，平静地说：“王明，我不喜欢你。”
“好、好！”他站在原地大喘了两口气，涨红的脸色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不知道是羞愧还是生气。然后他直奔窗户，打开跳了下去。
嘭！
这是五楼。
教室里仿佛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直到楼下传来尖叫声，才有同学跑出去找老师。
常青惊呆了，看着窗外好久都没回过神。
而后整个学校都因为这件事沸腾了起来。
王明的父母来到学校，一边哭叫一边咒骂常青，他们被拦住，隔着几支手臂张牙舞爪，对着常青喷出恶毒的词语。常青站住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情，最后嘴角泛起一种略带嘲讽的笑容，背着书包沉默地走过，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
同学也开始孤立常青，他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没有人跟她一起行动，甚至没有人跟她说话。
只有一个例外——张宇。
张宇是一名个子不高的男生，他平时明明胆小又懦弱，现在却敢这么特立独行。但是常青并不领情。在张宇放学等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下到一楼，常青说：“不用。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学校给常青安排了强制的心理咨询。那个男心理教师问：“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
常青向侧面歪了一下头，眯着眼睛笑，她说：“再来一次？那我来把他推下去好了，不是都说是我害死了他吗？我总不能白当这个恶人！”
“你这是错上加错！执迷不悟！”男老师把桌子拍得“嘭嘭”响。
常青杵着腮帮子看他满口的仁义道德。这个人结婚了还在骗学校的女生谈恋爱，常青撞见过。
烂人！她心里瞧不起，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你凭什么教育我？
她回到家，爸爸妈妈在餐桌上跟她说准备让她转学到另一个城市。
常青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摔了筷子：“凭什么？我又没错！”
“你没错？要是你没勾引人家，他会跳楼吗？”
常青愣住，“勾引”两个字像是两记太突然的耳光。她跑回屋里摔上门，王明死了她没哭，被别人骂她没哭，被孤立她也没哭，可是终于因为父母这一句话落下眼泪。
第二天一早，她背着行李，准备离家出走。她记得小时候爸妈承诺自己如果考得好就带她到临市的游乐园去，可惜这个承诺只是大人许许多多随口许诺中的一个，从来没有兑现过。常青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可是在汽车站她见到了两个没想到的人，王明的姥爷，还有张宇。
王明一直是他姥爷照顾的，不过现在王明长大了，不需要他了，王明的爸爸妈妈商量着把姥爷送到养老院去。
王明舍不得，但是又不敢跟爸妈说，偷偷哭了几次。
姥爷也不愿意，但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只能找借口推脱说：“等秋天过了再说吧，不然家里的李子树怎么办？”
王明出生那年姥爷在院子里种下了一颗李子树，那时候他想，以后每年都可以一家人一起吃果子，一起看着孙子长大，多好啊。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明和爸爸妈妈开始不喜欢吃李子了，或者说他们不喜欢吃自己家里树上结的果子，宁可出去买着吃，说什么外面买的个头大，还没有虫眼。
所以，每年吃李子的就只有姥爷一个人了。
有一天，忽然下了一场暴雨，树上的青果噼里啪啦掉了满地，姥爷在院子里拿着弯腰打扫的时候，想着今年倒是不用烦心过多的李子送给谁了，可是这样一来他也没有了推迟去养老院的理由。
暴雨的第二天，王明的月考成绩下来了，倒数第一。姥爷看见他爸爸在房间里指着外孙子刻在书桌上的一句话骂他：“还特么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老子看你压根儿不是金子，就是块儿木头，木头都比你聪明！”
没过几天，外孙子就发生了意外，姥爷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他又听见女儿女婿商量把自己送到养老院去。也好，他也不想整天对着他们两，他想了想，决定在去养老院之前看看自己年轻时候修的那条路。
他年轻的时候是修路工人，修了一条从本市通向临市的公路，修好之后他从来没有走过这段路，他想在动不了之前去看看。
关于王明的死，张宇觉得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王明和张宇在学校里都经常被欺负，但是共同的经历并没有让他们成为好朋友，反而因为张宇更瘦弱一点，王明还会欺负张宇。
那天班级里的“老大”借口丢了东西，说要搜王明的身，王明一边叫着“我没有”，一边被推搡到墙角一顿拳打脚踢。张宇害怕地把头埋在书后面，生怕麻烦会找上自己。
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挨完打的王明指着张宇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他们两个一起把张宇拽起来，张宇一边挨打，一边不可思议地看见王明倒空了自己的书包，把他桌上所有的东西泄愤似的扫到地上。
张宇对王明的憎恨比对老大的要来得多的多，他有时候会把这种情绪归结于他们两个都喜欢马小英。
但是这明显不合理，因为全班的男生都喜欢她。有时候老师叫马小英到黑板解答题目，随着她马尾辫的一上一下，全班男生的心也在一起一伏。
那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张宇装作不小心推倒了王明的书桌，他桌膛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张宇眼尖地发现了一封情书，他刚捡起来，就听王明一声怒吼：“你干什么？还给我！”
他快走两步把情书交给老大，没想打王明还敢上去抢。老大似乎觉得有趣，一边往教室外面跑一边大声念，整个走廊的学生都停下来看热闹。
“谁啊？”
“那个老是考最后一名的王明。”
“老大，情书是给谁的？”看热闹的同学大声喊。
“给马小英的！”老大一边回答还一边发出嗤笑声。
“哈哈哈哈……”围观的同学哄堂大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王明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发了狠，拼着挨打也抢回了情书，然后，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张宇惊呆了，他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没想过要害死王明。
后来王明父母来到学校的时候，他想说出真相，他不敢；全班同学孤立马小英的时候他想站出来为她说话，他还是不敢；甚至他爸爸妈妈在家里教育他要离马小英远一点，他想反驳，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敢放学后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默默等着马小英，想和她一起走，可是就这仅有的、他能做的补偿也被拒绝了。落日下，张宇看着马小英的背影久久无言。
晚饭的时候，做老师的爸爸拿着他的成绩单教育他：“小宇，你知道世界上最差劲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知道。”张宇埋头扒饭，头也不抬。
“世界上最差劲的事情就是你让爱你的人失望了。”
张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不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事情不是我让爱我的人失望了，还有更差劲的，我对自己失望了。”说完，他眼睛一热，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屋里了。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上学，他决定出去走走，回来就告诉所有人真相。
就这样，三个人在车站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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