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肠、面包、煎蛋、生菜、牛奶……”施望野把早餐三明治的材料放在了茶几上，回身把烤肠机的插头拔了。
“你起的真早。”陆任之沿着烤肠的香味下了楼，慢慢坐到了茶几前。
“大早上说梦话呢？”施望野拎了沙拉酱瓶子过来，“客车就那个时间，你也该起床了。”
“好，我睡醒啦。”陆任之眼睛眯成一条线，像吃东北大饭包一样，把面包片摊在手上，用筷子把配菜一样样地夹起放在上面，再挤上一坨酱，卷起来就往嘴里塞。
施望野不在意他怎么吃，他嚼着三明治，看了看昨晚预定好的大客车时间，估计着中午过了就能到家。
他还是给李舍伊发去了短信，告诉他们自己放假回家的消息。
这时间……按李舍伊的作息，应该正准备上班？哦，原来今天是周末。
也可能休息日多睡会也说不定，算了，不想了，反正她有手机红点强迫症，知道她肯定会看到就行。
施望野双手捧着三明治，迅速地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看着手机上的趣味植物科普不时地傻乐几声。
在他刚才摆弄手机的时间里，陆任之经历了从清醒，到犯愁，再到震惊的三个阶段。
陆任之主要是对施望野这种睡一觉就完全换个人的状态有点震惊。
他一直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要多关照下施望野，对他进行一些隐秘不动声色的安慰。
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
两个人吃完饭，陆任之一边刷着碗盘，一边看着施望野。
眼前的他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给小花苗浇水，那样平静，也不理会自己关心的眼神。
“快点刷，咱们必须得在二十分钟之内出门，不然就赶不上公交车了。”施望野对他慢吞吞的动作很不满，“刷个碗还有什么事情要考虑？咋？你银河联邦帝国主席？”
他说着自己上了手，让陆任之赶紧去换衣服。
陆任之就背上了自己的包，还有那个控温垃圾桶花盆，和他一起做好离所登记，去客车站。
有计划狂 责任狂施望野的安排，他们完美地按时坐上了大客车。
“要睡觉可以再睡，几个小时就到了，到了我叫你。”施望野接过陆任之手中的花盆和背包，抱在自己的怀里。
“行，进了城区你叫我吧，车站好像改了，我得看外面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陆任之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施望野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施望野再次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回信，回个嗯他也能接受。
但就是，没有。
陆任之枕的他半边肩膀有点麻，这车总算晃晃悠悠地开了起来。
什么客车？确认不是报废车刷绿漆装嫩吗？这他爹的声音比火车还大。
陆任之就在这场交响乐中突然惊醒，浑身一震。
“没事啊，没事，”见身边的座位没人，施望野把怀里的东西都放在上面，“来，趴我腿上，帮你捂着耳朵。”
陆任之蜷着依言照做，施望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了他大半程。
这车坐适应了反而比普通的客车宁静，因为噪声太大，反而没人和同伴瞎扯侃大山，习惯了那阵阵动静，就不觉得闹腾。
怪不得司机师傅等红灯的时候还像高僧一样不紧不慢喝了两口茶。
施望野看着外面一点一点明亮的天空，也有类似清修的宁静感觉。
“师尊，您看看我适合修些什么道？”陆任之伸开双臂，抻了个懒腰，然后双手按住了施望野的脸颊。
“醒了？”施望野从自己腿上拎起睡得冒热气的陆任之，“醒了就别躺着了，车上人多。”
“无情啊。”陆任之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无情道师尊晚上爬我床》，那小说你看过吗？”
“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施望野看着窗外，“进市区了啊，你自己看着点，哪个经停站下车。”
“哦，好。”陆任之看了看窗外，“还早着呢，来我继续跟你说那小说……”
施望野装作不感兴趣，实际上玩手机那几下动作，是把这本小说加入了书架。
苹果核站，橙子皮站，椰子树站……
他们经过好几个比较大的经停点，一直没下车。
车上的人渐渐只剩他们俩了。
“你哪站下车？”施望野看了看窗外，“马上终点站了。”
陆任之指着稍远点的位置：“有个商场，我在那边下。”
车上的语音播报声音响起：“终点：果壳宇宙商场站到了，祝您旅程愉快……”
“好巧，我也是。”施望野帮他拎上花盆，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你家住哪？”陆任之接过花盆背在身上。
施望野指指正前方：“我家住那边，就那个楼。”
“我家……红色顶的楼。”陆任之找了找，指着几乎超不过五百米的一栋楼给他看，“太近了，走两步就能见一面。”
“挺好，回吧，有空出来玩。”施望野笑着和陆任之道别。
下车这地方离他们家小区正门还有一段距离，他捏着背包带子，慢慢地在街上走着。
陆任之回家的脚步轻快活泼，施望野不禁回想起了昨晚旁听到陆任之和他家人之间的聊天。
他忽然认为：一定是自己性格太直了，不会撒娇……也许，也许和爸妈撒撒娇，会得到一样的爱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他好受了很多，绕了一大圈远路，去一家果木烤鸭店排长队。
只因为他记得爸爸妈妈都爱吃。
等了半小时，施望野拎着刚出炉的烤鸭，兴冲冲地往家走，不想等电梯，一口气爬了13楼。
掏出钥匙开了门，李舍伊拎着茶壶，有点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施望野忽略一切的负面情绪，换上拖鞋：“给你发过短信了啊，戒同所放年假。”
“监狱还有年假？真新鲜了。”李舍伊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
“那边不是……”施望野说到一半，轻轻叹了口气，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他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和轻微的恶心，尝试着和李舍伊撒娇，绞尽脑汁地想出来了一句话。
“妈妈，我们今晚吃什么好吃的……”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李舍伊皱着眉：“抽什么疯？你和那帮同性恋待一起怎么变得黏黏糊糊的？！”
“我……”施望野拎着烤鸭的手垂了下去，烤鸭喷香的余温热气从包装袋的缝隙里透出来，熏着他的眼睛。
“你什么你？你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我们吧？！”李舍伊把手里的茶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想吃什么自己到外面买，我懒得做饭，你爸也是……说什么要值班，就一个人走了！真是没良心！”
施望野看着她回了主卧，旋上锁舌，他低下头，小声地说：“嗯，知道了。”
李舍伊比以前还要冷淡，施夺冶则为了躲开他，躲到单位“值班”去了。
这就是他的家，最本来的样子。
施望野的心脏一阵刺痛。
他有点喘不过气，摘下背包到沙发上坐着，他就这样讪讪在客厅坐了很久。
转头看见李舍伊在他的房间里堆满了闲置物品和杂物，还盖上了白布。
施望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自从进了戒同所以后，自从自己不再能给父母在朋友面前炫耀的谈资，自从自己这枚徽章被父母亲手从胸口摘下，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
他们迅速适应了没有他的生活，只有他还傻傻的，偶尔会萌生期待。
施望野走进自己的房间，撩开白布，里面有家电的包装盒，一条腿不稳的小矮凳，不看的书……连躺的地方都没有。
里面塞了一屋子老弱病残，外面堆了大量的囤货。
家里有储物小阁楼，也有地下室，不缺自己这点地方装东西，而且自己明明提前发过短信。
哦，原来我还不如你们不用往地下室走，省的那一点点距离。
当我死了得了。
施望野拎起自己的包，径直出了门。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他自嘲，自己又再一次打破了和李舍伊翻脸的时间记录。
撒娇就像他们俩之间矛盾的催化剂，并没起到他想要的作用，只是加速了反应的过程。
施望野心里堵堵的，索性沿着大街随便走走，还不到晚饭时间，很多餐馆都闭餐，他不知道要在哪里呆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滨公园。
这边竟然比街上还要热闹些，一群一群的爷爷奶奶聚集在一起，锻炼身体，跳广场舞、下棋打太极，比他见过的百分之八十年轻人都要有活力，脸色充满气血充沛的健康感。
挺好，看起来才五六十，无忧无虑嘛，也有退休金。
等他们这岁数的人退休了，还说不上有没有那些了，也许被折腾的都活不到七十，一毛钱都领不到就直接推进火葬场。
一代比一代完蛋，这话是真的。
怪谁？反正不怪我们。努力生活就很不容易了，草。
他气呼呼地瞎想着，下了人行道，走到了江边的观景小道上。
下午的阳光很灿烂，隆冬腊月的，外边竟然一点都不冷。
前方的小岛型广场那边人很多，也没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施望野决定去那边找个地方坐会儿。
小岛广场靠江的边缘，一个大爷不知道大喊着什么，很多人在旁边围观。
施望野也被他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离挺远一看，大爷竟然只穿着泳裤。
“冬泳？不冷吗？”他越过人群，呆呆地看着，大爷一边一二三四地做着热身，一边喊着些激励意味十足的口号。
激情打气很快结束了，大爷做出很标准的跳水预备动作，噗通一声跳进了江水里。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施望野还是吓了一跳。
大冬天的，水温估计是零下吧？能受得了吗？
他小跑到了江畔，抓紧防护链子，看着水里的大爷。
水花溅起，他游泳的速度快得令人惊叹。
“天呐……”施望野看着鱼雷大爷，瞠目结舌。
旁边的路人看着他的表情笑了，很自然地搭话：“跟你说啊，这人老强了，三天两头就来冬泳，身体素质杠杠的。”
短短几分钟，冬泳大爷已经快游到江心了。
施望野依旧震惊着，嘴巴微张，说不出话。
另一个路人跟刚才那人聊了起来：“身体不行的都得冻麻爪，你以为呢！”
冬泳大爷即将游到对岸的时候，变成了动物的形态，是一只雪白的鸽子。
那只鸽子在江上快活地飞翔，好像在庆祝自己再一次征服了冬天的大江。
施望野看着头顶的小小的白羽直升机，淡淡地笑了。
他把手揣进兜里，呼出一口气，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他打算最后转转就回家睡大头觉。
新的目标就是：该吃吃该睡睡，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眼前的白鸽飞向了岸边，稳稳地落在了广场的地上，变回原型，从自己放在那的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真聪明啊，这样飞上一圈身上就干的差不多了。”施望野敬佩地看着大爷。
大爷很快拎着自己的毛巾小筐离开了，施望野却往那方向看得更入神。
他在大爷的落点附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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