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凤观昙咳了咳,半抬眼皮笑着问:
“你们知道你们砸的是什么?”
几人没料到被他们晾在一旁的病弱家伙还敢搭腔,狐疑地望过来。
“嘁,你们家的传家宝吗?”
“不,这是叶家供奉的玄猫神君像,惹了祂,你们也不怕半夜被勾魂。”凤观昙笑道。
屋中霎时安静下来。
转瞬,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高麻子分散的五官笑得挤到了一起,“猫能当神君?你爷爷我这辈子就没听说过有这码事儿!”
“还有胆子编瞎话呢。”胖子也附和道。
“骗你们做什么?瞧,我刚才都已经咽气了,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他们眼中的病弱书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唯独不变的,是依旧让人恨得牙痒:“还有啊,想做我的亲戚,你还够不上呢。”
“你疯了吧,谁给你的胆子——”
高麻子恼怒地踩着地上的碎片,朝凤观昙靠近。
他刚拎起凤观昙的领子。
就停住了。
整个人都停住了。
高麻子盯着凤观昙求饶般举起的手愣了一下。
“大哥,大哥?”
身边的人过来推他。
高麻子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接着,他看奥身边的胖子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凤观昙的脸。
再下一个,是一旁无人注意的小个子。
他一回过神就使劲儿晃晃脑袋,大叫一声“哎呀!”
“你们都怎么了?”高麻子连恼火都顾不上了。
“刚才好像,好像真被什么定住了!”胖子的脸色难看起来,“不会他说的是真的吧?”
“你脑子坏了!其他的能叫神吗?”高麻子吼完,也没有再靠近凤观昙:“走吧,他家穷得叮当响。再在这里耗着,都要沾上穷病了。”
“别走啊,信一下吧!”爱洛斯直勾勾地盯着高麻子。
高麻子退了一步,手上的东西甩到叶惊蛰身上,“戌时我们过来接亲!你们都老实点。”
其余几人也跟上他,嘴上嚷嚷着“真是晦气的地方!”“信邪神可是要被抓起来的,等死吧你!”
屋中变得安静。
叶惊蛰眼睛看不见,猛然有东西盖下来,她像是被网住的小兽,害怕地缩了缩。
半晌,反应过来落到身上的只是件沉重的衣裳,才捉住那红衣一角,将它拽了下来。
凤观昙被叶惊蛰艰难扶到竹椅上,四周只有手制竹椅发出的吱嘎声。
这副身体真脆弱,一口水不喝,就能有别人酩酊大醉的效果。
凤观昙躺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
刚才他说的话是现编的。
这陶偶丑丑的,他总不能说是狐狸吧?
反正如今除了白泽、千叶,还有重明与辟邪,四位神君
其他敢妄自称神的,都是邪灵。
凤观昙随便挑个名字吓吓他们而已。
他们也真不禁吓。
不过你也有今天,凤观昙想。
凤观昙说的玄猫神君,确有其神。
从前是他的挚友——
至少在设计将凤观昙杀死之前一直是。
祂本该是下一位最强神。
如今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观昙的记忆也不完整,零星的画面少得像叶家缸底的米。
但想起祂们,凤观昙的心情很平静。
他该是没有爱恨这样强烈的情绪的。
他记的最清楚的内容,是自己从前有过一条比山还大十倍的毛绒尾巴,困的时候可以埋在里面睡觉。
任何人回想起这样一条尾巴,想必都会很平静。
久远过去恍如梦境,紧要的是眼前。
凤观昙靠在椅背,抬手看被他拢在指缝中的珠子。
刚才是他刻意将它亮给他们瞧。
因为拿到珠子后,他发现——
他还是没有一点儿灵力。
但只要他聚精会神去控制,就能让目光落在珠子上的人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本该是有灵力时,他的眼睛所能做到的事。
这相当于他多了一只眼睛,虽然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
他本觉着这珠子来得妙极。
试过之后,才发现时间很短,只有一刹那。
并且一次仅能集中精神迷惑一个人。
最重要的,那个人不一定会中招。
这点时间,连从他们口袋里偷偷摸回来那只镯子都做不到。
还不如给他把刀好用。
凤观昙摇摇头将它收回口袋。
比一颗豆子还小,若是不仔细收好,可要弄丢了。
那人带给凤观昙这小法宝。
也不知究竟要什么回报。
不过凤观昙想,再见到他,总归会将他认出来。
到时再说吧。
叶惊蛰正在旁边为他包扎伤口。她虽然眼盲,但行动起来并不像他想的那般费力。
凤观昙检查了一下,原本致命的伤口,因为凤观昙的来到,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不再流血。
看起来可怖,但性命无虞。
他也终于有机会能扒开领子,看看那真正让他惊醒的,沉重而滚烫的伤口。
凤观昙扒开衣裳愣住了。
他胸膛的肌肤完整,没有受一丝一毫的损伤,最开始那种几乎要将他烫伤的温度好像只是错觉。
再细瞧,倒是锁骨上有个细小的红点,像是一滴血珠。
他用指腹蹭了蹭,发现那只是一颗痣。
“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凤观昙没空关心这事,赶忙将衣裳拉好。适应了一下虚弱的身体,他已经能站起身了,“我们快走。”
凤观昙重新理清了一下这些记忆。
叶眠本来要和妹妹离开隹乡北上寻亲。
被高麻子几人拦住,告知他们,他的妹妹因为八字相合,要被献祭给山神。
叶眠自然不从,反抗之中被捅了好几刀。
见他快死,他们顺便以“搜找嫁妆”的理由将叶家洗劫一空。
说到山神,山上供奉的是一位羽毛斑斓的花枝锦雀,祂是从属于千叶神君的神侍。
这位小山神在附近十里八乡非常有名,香火很旺。
年轻姑娘出嫁前来这里拜一拜,求婚后生活美满幸福,格外灵验。
奇怪的是,就在十几天前的一个暴雨之夜,村口出现一面涂满诡异字迹的石碑。
这夜,庙顶塌了一块,漏了一夜大雨。
第二天清早,人们发现祭台上的锦雀塑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浮在半空,四角倾垂的红盖头。
它显然是盖着什么圆鼓鼓的东西,只是谁也不敢上前去揭开。
人们起初真的只当山神换了装扮。
毕竟这位锦雀神君最灵验的就是关于男女婚事,既是去庙里祈求婚后和美,这盖头倒也应景。
可请来修屋顶的人换了好几拨,最终一片瓦都没有补上。
最后来的那人还摔断了一条腿,他说那是他正补那瓦片,补得好好的,补到最后一片,庙顶已是一片完好。
他小心地退了两步,脚下一松,发现在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修补的大洞。第一次他没当回事,以为漏看了,这次他将屋顶好好检查了一遍,确认只有眼前的破损。
但当他补好最后一片,一模一样的缺口还是在身后出现了。
第三次,他刻意在最后一片瓦片落好前,检查了身后。
在放下瓦片的同时,一只手放在那个会出现漏洞的地方,那一瞬,他感觉到摸到了什么**的东西。
收回手一看,竟是一手鲜血。
他吓得连滚带爬,摔了下来。
不止这一件怪事,最近上山的人,许多都离奇失踪了。
可等派人去搜找,丢失的人又会奇怪地从身边冒出来。询问也并无异状,无非是山中躲雨、打个盹这样的小事。
但第二天傍晚一到,那人又不见了。
反复几次,大家也都不愿意纠集人手去找了。
还有更加诡异的。
两个猎户,约好去拎陷阱里捕住的野猪。那是第一个猎户头一天夜里捕到的,他说太重,一个人拿不方便。
第二个猎户如约进山,却没等到人,往陷阱里一瞧。第一个猎户就在里面,看样子已经死去好些天了。
等他将乡民们带去一瞧,什么猎户,什么陷阱?这片地上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回到乡里,那第一个猎户活得好好的,还将新捕到的野猪,分给大家吃呢。
在这些怪事里,包括乡长在内的村中数家人,传出的内容最是古怪的。
他们都说夜里听到女子在厨房里哭,醒来一看,灶台边装着生米的米缸全空了。
类似的事渐渐多起来。
乡长让乡民们凑了钱,请来附近一位小有名气的相士。
据说这位大师真修炼有一些神通,他左算右算,认定是有人对山神不敬导致这一切。
那面石壁正是山神写给他们的罪状,只是他们不通神言,看不懂罢了。
山神既然本是花中雀,图腾带花,那最喜欢的就是貌美女子了。
需得献上七位八字相合的新娘,平息神怒。
无亲无故的叶家兄妹,自然被盯上。
叶惊蛰今夜就要被送到山上去成亲。
凤观昙感到可笑。
山神娶亲?
这群人戏都唱不好。
凡人总爱强加自己的喜恶给祂们。
神明是不会公然损害信众的,不然岂不成了凶邪?
锦雀这么大一个神,上有四神君之一的千叶神君控制,下有处理邪灵祸事的凡人修炼者监督,怎么敢恐吓信众?
除非祂疯了。
但若是失控,这些不疼不痒惊吓,就实在不够看了。
再说娶亲,神爱美人,去别的神属地抢不就好了?
这些乡民可不是锦雀自己的信众,是千叶神君赐给祂的。娶来做妻子多可惜,哪有信众发挥的作用大。
真觉得是山神的问题,不报给神司,反而让乡民凑钱请相士。
乡长的算盘打得哗哗响。
至于指定的新娘,一定也是被他们自己收入囊中。
这群人在惊蛰眼睛还好着时,就屡屡来骚扰,现在直接明抢了。
凤观昙摸摸那只小白泽的脑袋。
以他目前的灵力和体格,遇上真山神,山神估计看都不看他一眼。
但要说遇上的是这群欺软怕硬的恶霸,还真难办。
他得在天黑前带着叶惊蛰离开。
凤观昙抓起已经变得很薄的包裹。
“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去洛阙城。”
“好,我们去替刘家妹妹,还有林四丫报官。”
凤观昙脚步一顿,“结亲的其他几户人家,也都是附近的?”
“是,对面新寡的邵家娘子、赵婆婆的孙女、刘家那个教我采蘑菇的小姑娘,还有……”
都是无依无靠家中只剩老人的孤女、寡妇。
唯一一个父母双全的,是在家中有六个女儿的林家,那个年龄恰好的老四。
“真聪明,只是听了一下就全记住了。”凤观昙夸她。
凤观昙以为是高麻子等人嘴上胡乱夸口,没想到真的凑了七个。
得赶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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