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跟着我也没事情做，太浪费时间了。”
小林真心实意的劝解，自己每天手脚都冷得失去了知觉，程澈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就是跟自己走着十几里的山路，还不如先把寒假作业写完，这样过年后他们就能好好玩几天。说不定程澈还可以给他提前教教下学期的课本。
程澈不懂小林的用心，只是烦躁他喋喋不休的驱赶，难道自己是什么很没用只知道浪费时间的人吗？竟然现在连林蔚都开始嫌弃他了，就跟以前在家时爸爸嫌弃他一样。
他脆弱的神经，被经年累月的创伤再次刺痛，程澈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冒到了头顶，他骤然停下脚步，气狠狠望向好朋友：“你讨厌我我走就是了，不用每天都强调一遍！”
然后上前把自己的手套从小林手上扒下来，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似乎是又嫌慢，直接开始狂奔。
小林站在原地呆滞，程澈怎么又生气了？他想追上去，但是脚疼的迈不开，只好大声喊了他几次，但程澈跑得更快了，像是气到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小林没法子，只能惆怅地叹口气，把发冷的手塞到衣兜里，一步步往家赶，程澈生气了也好，这样他就不用再配自己受冻了。
等打工结束再去慢慢哄他吧。
自那以后，程澈真的不再来找他，小林也没有了饼干和牛奶果腹，只是背着奶奶给他装的馒头和炒白菜，有时候老板看着小林清汤寡水的午饭，会给拨一点自己碗里的肉片，但也只是一点儿，多了自己可就不够吃了。
小林很感恩，干活会更加仔细卖力，不仅帮他叫卖还会主动去车上搬菜。
没了程澈的那双手套，他的一双手几乎整天都是湿漉漉的，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好在程澈给他的衣服够暖和，他能塞到肚子上暖暖。
衣服各处都很新，只有袖子上破了很整齐一条口子，程澈说自己不要就要扔掉，他才拿来穿。
临近年关，街上越人满为患，小偷也开始了狂欢时刻，穿梭在人群里顺手牵羊。小林小眼睛滴溜溜转，帮几位顾客和老板挽回了不少损失，老板奖励了他三块钱。
小林激动地接过来，放进自己的小包，他不舍得被程澈送的书包，只是让奶奶给一个小布袋缝了根绳子，用来装吃的。
下午时，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飘起了雪，老板提前为了赶路车不打滑提前收了摊，小林只收到一点纸壳去卖，连两块钱都没有赚到。
但是想着老板多余给他的三块，他也不气馁，一溜烟跑去了猪肉摊挑了比上次更大的一块肉，他实在吃不下水煮的白菜了。
可是当他付钱时，手摸到小包里那一刻就变了脸色。
打开一顿仔细翻找，才发现自己带的二十块加上老板给的那三块钱都不翼而飞了，他急忙把包翻过来检查，底部平白多出一个口子，他自己也惨遭了小偷的毒手！
小林的脸上血色全无，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包出神，老板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对...对不起，我不要了。”小林干裂的嘴唇都开始发白，他既难过又尴尬，“我...我的钱没了...”
猪肉摊的老板总看这孩子在市场里穿梭，于心不忍，送了他一小块肉，偏肥的肉不好卖，但也可以炒一点猪油出来，对孩子好歹是个安慰。
小林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说自己明天带了钱再来买。说完便步履蹒跚离开了。
雪越下越大，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小林的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步子比平常沉重百倍，一直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了。
辛苦赚来的钱就这样没了，巨大的懊悔和焦急像漫天大雪一样淹没了他，一阵酸楚从心头涌起直冲他的鼻腔和眼眶，小林忍不住哭了。
滚烫的泪划过冻僵的脸颊，格外的痛。
自己不应该今天带钱来，应该在最后一天再买东西才安全，都是自己嘴馋惹的祸，二十块钱能买到很多很多好东西，他却就这样无知无觉地丢了。
“我真没用。”小林抬起袖子蹭了下眼睛，泪水和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快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一路上，他都在无边的自责中度过，小偷不仅偷走了他的钱，也无形中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小林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村口。
路过书记家门口，小林泪眼婆娑仰头看了下小阁楼，在无助的时刻他忽然格外的想念程澈。
可是想着那天程澈怒火滔天离开的样子，小林还是收回了目光，缓步向前走去。
就在他正要拐过路口时，胳膊骤然一紧，有人抓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顺着力道转了个面。小林茫茫然抬眼，看到的是程澈皱着眉头的脸。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林红彤彤的眼睛和鼻头，浓密的睫毛上凝了霜，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来。
程澈抬手蹭蹭他的眼睫，带走了冰霜也唤醒了呆愣的小林，他嗫喏喊了那个总能让他安心的名字：“程澈...”
不等程澈应声就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我把钱丢了呜呜呜呜我什么都没买到它就不见了...”
程澈愣住了，想到小林在寒风中忙碌的身影，他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捏了一把，闷闷地痛。他轻轻拍着林蔚的背，良久之后才轻声道：
“还能再赚，你别伤心。”
小林还是一抽一抽地哭，程澈又问道：“多少钱？”
“二...二十...块钱..”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还好只是二十块，程澈松了口气。他不善言辞，只能一下一下拍好朋友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直到小林再抬起头，程澈才拿出兜里的纸轻轻帮他擦干不满泪痕的脸，可能还有鼻涕...
将自己准备了好几天的和好礼物，那双蓝色的手套带在小林通红的手上。
“我有二十，给你。”最后从裤兜里变魔法似的摸出了一张二十，不由分说塞到了小林的上衣口袋里。
“我不要，这是程叔叔留给你的。”
小林立刻就要还给他，痛苦宣泄过后的他已经慢慢从失去二十块的悲痛里爬出来了，也可能是程澈在身边和手上柔软的温暖让他不再不那么的孤立无援不知所措。
其实没有关系，还有五天才过年，他正好可以挣回二十块。
“不是。”程澈把他的手牢牢按着，不让他把兜里的钱再拿出来，耐心地解释道：
“是我挣的，前几天跟你在镇上的时候。”
他看着小林辛苦站一天就能拿到五块钱，便自己开动脑筋相帮小林多赚点儿，拿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大盒摔炮，拿到集市尽头那块空地，再分成一个个零售给那些眼巴巴看着却没能力买一整盒的小孩儿，如此一来就赚到了抽成。
所以林蔚说他没用，他才差点儿气炸了肺。
“你挣得？”小林睁大了双眼，好奇地问：“你做什么了？”
“我动脑子了，你这拿着就行。”程澈不想多说，只是臭着脸强硬地让他收了。
小林拗不过他，犹豫着说：“我帮你先存着，你需要了我就给你。”
“随你。”程澈哼出干巴巴的两个字，不再跟他争执了。
小林吸吸鼻子，抬头看到程澈头顶已经覆了一层雪白，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把程澈头顶的雪轻轻拍掉，“程澈，你白得像小雪人。”
程澈也摸摸他的头，半天憋出一句：“你像小煤球。”
小林咯咯傻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他一把抱上程澈的胳膊，“那我们天生就是好朋友，只有下雪才会烧煤，嘿嘿。”
只是内心深处泛起一丝落寞，别人家会烧，自己家不会，家里只有柴火。
“你要回家吗？”程澈挡在他眼前问道。
“嗯，我要去林子里扫树叶，你想去吗，就是有点冷。”
小林乖乖站好，眨巴着眼睛望向他，既希望他去，又希望他别去。去了他们可以说小话，不去，程澈就不用陪自己受冷。
庙川几乎每个春节前后都会有一场的大雪，这就意味着他铲枯树叶的难度又增加了，他不敢再在路上浪费时间，要趁着雪还没积厚，把往后几天要用的枯叶都备出来。
“走吧。”程澈转身，径直走在他前面，小林一步蹦上前，把程澈冻红的手牵起来放进自己衣服口袋。
小林不知道的是，程澈每天都在小窗前盯着那条路，早上看后边，晚上看前边，只有看着熟悉的身影准时从自己眼前走过，他才安心去床上包着被子写作业。
今天小林早早地回来，程澈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步伐不对劲，走路姿势不对劲，待人走得更近一些，哭丧着的脸更是十分的不对劲！
他从来没有这样丧气的时候，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小狗样。
程澈心里骤然掀起波澜，不由自主就要往外走，可是就在他要转身的刹那，余光一瞥也看到小林在自家门前停下了脚步。程澈燃起隐秘的期待，他是不是会先来找自己呢？
然而不过一分钟，程澈就乱了呼吸，林蔚居然就这么走了！他一边胸膛起伏腹诽，一边穿上衣服噔噔噔跑下了楼。
在大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到房间，再下来时拿着一双蓝色的棉线手套，透明包装袋簌簌作响，还是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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