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刺杀(三)

宁知远是个很有经验杀人无数的杀手,他杀人之所以成功率这么高,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杀得快。

杀人绝不能拖。

凡是在杀人前磨磨唧唧跟对方说话的,往往都会失败。

宁知远一丝犹豫也没有,没给谢予臻聊天恢复力气的机会,直刺谢予臻心脏。

剑气刺开迷雾,在雾气中划出一条路,谢予臻来不及躲避,忙抬起右掌,借力打力,以柔克刚,拨开凌厉的一击。

剑尖被带偏,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刺向空处。没想到宁知远将手腕一转,第二剑再次如影随形般攻至,动作自然得好像这一剑本来就准备故意刺偏以发出第二招似的,招式没有丝毫凝滞。

他从小到大和谢予臻不知对打喂招多少回,两人对彼此的武功都很了解,他早知道自己这一剑会被谢予臻拨开。

小时候宁知远稳稳压谢予臻一头,后来他为了救谢予臻受伤后武功再无寸进,谢予臻反而练成掇月功最高层,成为天下第一。到宁知远战场重伤昏迷不醒,躺了一年多之后,如今谢予臻的武功远远高过宁知远。

不过此刻谢予臻受了伤,又被晏青云喂了一年多忘忧散搞垮了身体,而宁知远则以逸待劳休息许久。

胜负仍未可知。

宁知远或有一战之力。

宁知远牺牲了好几个兄弟才创造出的机会,错过这次,若是等以后谢予臻恢复过来,宁知远再想杀他难如登天。

所以宁知远下手毫不留情,一剑紧似一剑,一剑强过一剑,步步相逼,不给谢予臻喘口气的时间。

谢予臻手里没有兵器,靠一双肉掌对敌,这就难免落了下乘。

高手过招,一丝劣势也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

在宁知远步步紧逼下,谢予臻呼吸急促,冒出汗水,伤口得不到包扎,滴滴答答一直淌血,很快气喘吁吁。

谢予臻双掌推开宁知远的攻击,往后退步,不巧受伤的那只腿立地未稳,被一块石头绊住,步伐乱了一瞬。

这一瞬被宁知远果断抓住,挺剑刺来。

谢予臻只来得及抬头,便见剑光璀璨,耀目生花,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伴随着庞大的杀气,直扑胸膛。

宁知远看出来谢予臻这次是必躲不过了,剑尖眼看着就要刺入谢予臻心脏,凌冽的剑气划破衣襟,碰到他胸口的肌肤。

只需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刺穿他的心脏,将他杀死。

便在这时,异变突起。

宁知远只觉背后一阵剧痛袭来,猛地回头,见宋帝王不知何时接近了自己,正手持长剑,刺入自己后背。

“你是……”

宁知远有些震惊。

“他的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行动会死那么多人,都市王死了还在他意料之内,毕竟都市王是引发爆炸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而泰山王和仵官王却是在宋帝王主动扑向空轿子后,不得不面对谢予臻的轿子。

谢予臻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在轿子里早有防备,两名刺客连轿帘都刺不透,最后被谢予杀死。

从一开始谢予臻叫停队伍,宁知远就感觉很不对劲,谢予臻好像知道这个地方会发生什么似的,主动叫停,之后面对送嫁队伍阻路没感到一点意外。

原来是宋帝王做了内鬼,事先通风报信。

他是什么时候成为谢予臻暗子的?

或许早在两年前他解散地狱门的时候,宋帝王就投靠了谢予臻。宋帝王好赌,久赌必输,谢予臻肯定是用钱来收买他。

如此看来,当宁知远相邀刺杀的信送到宋帝王手上时,也就意味着谢予臻知道了一切。

今天谢予臻一大清早趁着迷雾天气,选择离开重重守卫的千秋城,故意走这条适于埋伏的官道,或许正是为了引自己出来。

宁知远脑袋飞转,刹那间想明白前因后果,伸手抓住后背的剑,宋帝王发现自己的剑动不了,面色狰狞地喊道:

“门主,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为什么偏要和王爷作对!”

宋帝王恶狠狠地说:“跟着你有什么前途,跟着王爷才能吃香喝辣,我没得选,到了阴曹地府,你要报复去找王爷,别找我!”

宁知远的真气在体内乱窜,正在飞速流失,他知道自己再无胜理,奋力提气,将还能调动的真气全部汇聚在手上,把宋帝王的剑捏得寸寸断裂,紧接着转过身体,一剑刺向宋帝王咽喉。

宋帝王大惊失色,想要躲避,又哪里躲得过宁知远盛怒之下的雷霆一击?

宁知远拼死反击下,剑速之快,超乎任何人想象,剑光闪过,犹如划破夜空的闪电,转瞬便至,长剑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钉进宋帝王咽喉。

宋帝王眼中现出不可置信之色,直到死都没看清楚宁知远的剑怎么刺过来的。

宁知远的剑拔出,鲜血成股从宋帝王咽喉飙出,他的咽喉处出现一个大大的血洞,双手捂住汩汩冒血的喉管,说不出一个字来,满眼惊惧,往后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此时,谢予臻的攻击到了。

谢予臻抓住机会,趁宁知远去杀宋帝王,身形暴起,一掌蕴含排山倒海之力,狠狠拍在宁知远后背上。

宁知远“噗”地吐了一口鲜血,身形踉跄,站立不稳。

谢予臻得势不饶人,再次出手,发出更加势大力沉的一掌,击在他胸口。

宁知远只觉胸口如被巨石击中,五脏六腑移了位,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谢予臻飞身奔至,抬起那条没收伤的腿,踩在宁知远的脸上。

将宁知远的脸庞深深压进泥土里,使劲碾了碾。

“跟我斗,你也配。”

迷雾更加浓郁。

雾气糟糟,遮住前路。

四周成为一片迷茫的白色的海。

宁知远的脸陷进地里面,口鼻流出鲜血,受了谢予臻两掌的他,内力溃散,经脉不畅,丹田搅着劲地疼,脸上又是汗又是血。

额头被地上石子划破,汗水混合着血液流进嘴里面,宁知远尝到一股铁锈味。一只耳朵埋进地里,一只耳朵被踩着,只听那个人说:

“这一局游戏你输了,我亲爱的哥哥。”

官道两旁,古木参天,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成为大自然最神秘的笔触,在天地间铺开一副茫茫水墨画卷。

山峦起伏,露出淡淡轮廓,如同海市蜃楼。视线所及之处,不过数尺之遥,再远些便是一片模糊。

大雾如同厚重的纱幔,将一切血腥与残酷遮起。

许多尸体散乱地分布在官道各处,有的衣衫破碎,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有的紧握兵刃,大睁着眼,死不瞑目。鲜血在尸体周围汇聚成涓涓细流,渗入泥土,将大地染上不祥的色彩。

平等王仍在和冯衡带领的侍卫们鏖战。

数十个人影如同幽灵般在战场上穿梭,只听得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沉闷的刀剑入体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平等王的惨呼,显然,他支持不了多久,即将落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同时还夹杂淡淡的焦糊味,那是新娘轿子爆炸后留下的火焰,仍未熄灭。

宁知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庞被谢予臻的脚紧紧按压在泥土之中。混合着泥土与草屑的味道充斥鼻腔,他几乎无法呼吸,双眼大睁,视线里只有一片混沌,看不见路在何方。

四周的雾气似有生命一般,缠绕着宁知远,将他裹住,他试图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只能无力地喘息,双手抓住土地,指尖深入泥里。

谢予臻的身影在迷雾中有些模糊,像是从雾中走出的审判者。

他头戴远游冠,冠上镶嵌着璀璨的宝石,身穿一袭织金紫色蟒袍,袍身以紫色绸缎为底,上绣四爪飞龙,龙身蜿蜒盘旋,龙鳞细腻入微,蟒袍边缘以金丝线勾勒出云水图案。

贵气的衣物虽然沾了尘土和血迹,还是显出通身的气派,鹤立鸡群。

脚蹬一双黑缎面云头靴,靴尖微翘,形似云朵,靴面上的血已凝固成黑红色印记,靴底踩在宁知远脸颊上,用力之大,简直像要将宁知远的脸嵌入地面内。

他冷眼望着脚下,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只有无尽的恨意与报复的快感。他享受着这一刻,把时间刻意地拉长。

这一刻,他就是世界主宰。

然而在这种享受的时刻,他眼中却闪过一抹痛苦,闪得飞快,一晃即逝,他还来不及捕捉细想便消散了。

于是便不去细想,当做从来不曾有过。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捉迷藏,每一次都是你赢。”

谢予臻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飘飘悠悠,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嘲讽。

“这一次是我赢。”

谢予臻脚尖一挑,挑起宁知远下颌。

露出满是汗水与泥土的一张脸,脏污不堪,眼睛赤红,嘴角残留着血迹。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像一滩烂泥。”

谢予臻欣赏着宁知远的难堪。

“我出钱让你创立地狱门,结果到头来你居然用地狱门的人来杀我?”

微风吹过,卷起地上草叶,吹散部分薄雾,随即又被更浓厚的雾气所覆盖。

平等王的惨嚎穿透雾气,刺入宁知远耳中,宁知远知道他被侍卫抓住了。

“你永远比不上我,我杀你就跟碾死蚂蚁一般容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咳咳,”

宁知远嘴里咳出血来。

“咳咳,你已经杀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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