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兜中的柠檬味薄荷糖，沾了点周梨指尖的余温，静静躺在最深处书本上。狭窄的教室走廊空荡无人，暖意融融的气氛却不显得违和。
楼梯拐角阴影处，周梨右手搭着楼梯木质扶手，不急不慢踩下台阶，没过多久，身后传来男声：“周梨！”
周梨回头，步子顿住。
“哈哈哈，那个什么，就是刚刚拿走了齐言的电影票……不过也谢谢你的好意，你和齐言都是好人！这学期竞选三好学生，我肯定投你们两个。”高个子男同学挠挠头，最后哈哈两声，不用明说也清楚欠了人情总归是要还的。
男生接着说道：“齐言是班里新来的，我跟他不咋熟，平常看他独来独往、没什么人玩、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还以为他不好相处呢，没想到人也挺好的。”
周梨转过身，心道：齐言怎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人前赠给别人电影票，人后对她这么苛刻还坑钱跑路了！
没天理。
真没天理！
虚伪的面具总归要扯下来，让所有人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
尽管周梨表面皮笑肉不笑，耐心等待面前男生话刚说完，等到有个喘息停顿的瞬间，周梨刚开口却被男生抢了先：“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吧，不怎么喜欢欠别人人情，欠了也会尽快的还上去。话说，你知道齐言喜欢什么吗？或者说他现在缺什么东西？”
周梨怔在原地，话到了嘴边却咽下去。
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树冠缀满浓绿与金黄，光线从碎叶缝隙间穿/插而过，风一吹，两色交融，秋意形成。
指尖在楼梯扶手上微微蜷缩，空气静了一瞬。
齐言喜欢什么？现在缺什么东西？
从他每日每夜都硬生生挤出时间，在小卖部打工赚钱的行踪来看，有且只有一个最为肯定的答案——缺钱。
不过……
念头还没有连续完，周梨脑子里浮现出不久前发生过的情景，亮堂的教室内，她堵在齐言的必经之路上。
当时齐言怎么回答的？
——“自己的行动来获取报酬是最好的，这同时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能力肯定。”
——“不到迫不得已时，我不会接受施舍，更愿意分给需要的人。”
是这样回答的。
欠了人情补偿的回报，以齐言的性子来看，不会收下，冷淡如冰还无情——虽然这次破例。面前的男生热情直率，当面给齐言礼物百分百会拒绝，同学们之间没必要因为某件事感到尴尬。
直接整个红/包塞钱给齐言，也不像是会收的样子。周梨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这下是遇到难题了，百年一遇的头疼难题。
但是——
这怎么会轻易难到乐于助人的周梨呢？
“我想想，主要是我跟齐言接触也不多。”说到这里周梨险些闭了嘴，齐言转班里来不到半年，本就沉默寡言，几个闹腾的男生见状也没敢主动上前。论整个班里，就她相对于其他同学和齐言最熟。
但这没什么用，最多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我记得下下个月有运动会，往常都是你从主任那边搬水，趁人不注意你多给他两瓶矿泉水就行。”周梨绞尽脑汁，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像样的回答，“就两瓶水而已，齐言想拒绝也没理由，你送完赶快跑就行了。”
“反正这人，比较贵重的东西必然不会收，那就简单点好了！”周梨补充道，前面男生说了谢谢便离开。
楼梯尽头有焦黄的树叶飘过，落在周梨脚边，她弯腰拾起，抬起头，天际碧洗无云，学校附近的筒子楼低矮一片，此起彼伏。
这个时间父母还在医院，又忘记带了家门钥匙，坐在家门口一直等着恐怕要好几个小时，十分难熬。周梨漫无目的地走着，纤细的左手中拾起的树叶，叶面的纹路在此时也显得格外有意思。
再次抬头，深棕色的瞳仁中倒映出小卖部店门。外面灰土水泥路，小橘在木凳旁四肢着地，眼睛微眯，慵懒地打了个滚儿。
门口的玻璃门是推拉式，和周遭的同行布局装修完全不同，玻璃下方贴满了旧报纸和废弃发黄的日历耶，印刷字体墨色淡淡。上方则是洁净无比，隔老远都能看到玻璃上的周梨身影。
她不自觉走近，小卖部内前台伫立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与她映在玻璃上的重合。男生手里轻拿几袋薯片，缓缓放到桌面上，前面的客人付款后离开。
她突然也好想吃点薯片，青柠味的。
周梨手指摸进书包内层，有了资金充足的底气，大步走向小卖部。前台的男生轮廓越来越清晰分明，周梨一眼认出这是齐言在打工。
好敬业啊！周梨不自禁感叹。既然这样，来都来了，顺便照顾下生意。
上次白蔚棠还跟她说，找到了小橘的领养人，结果不到三天的时间倏然反悔，白蔚棠对于失信的人可是气得不轻，好在她好哄，再加上小橘和周梨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让别人养着，总归是心里头酸涩，不踏实。
前脚刚踏进小卖部门槛，小橘睁大了眼睛，轻快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裤腿。周梨蹲下/身子挠挠小橘的脑袋，随后起身进门。
齐言听见细微的声音，只是抬头瞟了一眼周梨，并没有说什么。
“又见面啦！齐言！”周梨自顾自说，“小橘这几天怎么样？”
货架深处传来闷闷的声音：“还好。”
对她总是爱搭不理的。
除了回答问题，从来没有主动找过。
周梨撇了撇嘴，心想这人真是无趣。
无奈周梨又是个闹腾性子，最忍受不了人多却寂静的场面，只好抛出几个话题：“我手上被小橘抓过的伤已经好了，小家伙挠人还挺疼的，下次猫粮放少一点，治治它！哼！”
趴在门槛处休息的小橘猫像是听懂了人话，四肢立起钻进来，“喵呜”一声以示反抗。
齐言没吭声。
木头。
周梨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不说同校同班同学关系，单独论现在的客人和店员的状态，总之十分离谱，有哪个店员不对客人介绍点商店新品？
哦好吧，按照齐言八百年不吐出一个字的性子，主动给她介绍点什么，的确是不太可能。
谁知下一秒齐言整理完货架上的零食数量，缓缓走来，声音徐徐：“老板这几天进的新货，实惠中用，不来看看么？”
好，他终于说话了！
不然闷死我了！
周梨心里暗暗叫惨，闻言如劫后余生。
“这不来了吗？”周梨顺势走过去，来到一排排货架边，铺子下方贴有标签，价目单……依然是不堪入目的狗爬字，她忍俊不禁，“这是你写的？”
齐言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那不对啊，上次我收你的作业，字迹挺工整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写得出来的。”周梨单手放在下颚处，这是她一向如此的思考动作。
“为模仿顾客作业字迹，字体千变万化。”齐言走到前台，拿着按动笔誊写账单。
挺有职业精神。
得了，这是帮别人写作业写出习惯了。
“那你也很占便宜诶，遇到写得好看的顾客，不也是能当练字啦？”周梨的脑袋微微一偏，盯着前台的齐言。
静默几秒。
没有回复。
不搭理她。
不！搭！理！她！啊！
和他聊天，真是无趣！周梨颇为懊恼，转过身，目光在货架琳琅满目的东西上游走，脑子里想的是拿一包青柠味薯片，手却鬼使神差地移到学习用品黑笔的区域。
她半天挑不出来，只好拿了一根黑色按动笔。
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什么好看的花样。
放到大街上周梨也不会去下手捡起那种，太普通了，尽管她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偏偏挑中这一款。
“来，结账！”周梨大方放在前台桌面上，果不其然，齐言核对完账单后又开始接单——帮忙代写作业，手速令人叹为观止，周梨甘拜下风，最要命的是，手速之快，字迹却十分稳重，和作业原主人的笔锋细节相比，全家人来了也瞧不出来。
周梨怀疑他没听到，又靠近了些重复一句。
“三块五。”
齐言开口的瞬间，周梨往后退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只是为了听个价格，没必要这么紧张。
他的嗓音如新生绿芽的荒原，亦是沙漠中的泉眼。
“我没钱。”周梨揉揉离他最近的那只耳朵，“因为被你坑完了，现/金可以吗？”
齐言终于在百忙之中抬起头：“……”
顿了顿，说道：“可以。”
“好的。”周梨从书包内层摸出纸钱和硬币，递给齐言。
浅色书包表面被烈阳烤得燥热，手放上去还挺烫，放眼望去，天际倒了一桶蔚蓝色油漆般，和皎白云层翻涌，形成晕染色。小橘格外喜欢趴在木凳子旁睡觉，轻柔晃了晃尾巴。
临近走出小卖部门，周梨身后传出男声：
“真是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是送，不是坑。”
“况且，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宝子们多多互动捏！椿宝很友好哒～
（挥手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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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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