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元瑶睁开眼，合了衣物坐起。
窗前，萧旻正摆弄着一盆鲜花，逆着光影，蒙蒙晨光后整个人生出宁静柔和的错觉，袅袅花香顺着风飘来，压过残留的在殿内安神香。
元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一连几天萧旻都宿在她殿内，若论细心，他似乎比最会伺候人的丫鬟都还要周到，知道她不喜欢安神香却又离不开那东西，于是找来各种花草压制气味。
连衣服都是不经意全都换成浅色，因她曾说过他穿浅色好看。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完美得挑不出错处。
他也承诺过让她做皇后，封后大典定在几个月后，但在那之后，她似乎就和外界隔绝开来。
除了沉默的宫女，她见不到萧旻之外的任何人，她好像生活在一个他打造出来的幻境中，金堆玉砌、如梦似幻，如瑶池仙境，但终究不像真的。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头立了另一个皇后，回来又缠绵悱恻告诉她后位是她的。
“陛下不用去上朝吗？”
萧旻转过身，眼里带了浅浅的笑意，挨着她坐下，“你睡糊涂了？这个时候早下朝了。”
“那些大臣呢，他们不缠着你商议国政，我可不想落得个祸国妖妃的骂名。”
“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好了。”萧旻沉沉凝望着她。
元瑶深吸了一口气，“那陛下不用去给太后请安？孝悌为先，要是陛下因为在我这忘了太后，太后该不高兴了。”
听到她话里满是为他着想，再看她期待的眼神，萧旻失笑，他一贯舍得花时间陪她，却有人不要。
还变着法子想赶他走。
“瑶瑶是不喜欢朕陪着你？”
元瑶身子一僵，敛去眼底晦暗，双手举着勾住他脖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你陪着我啊。”然后她喉中发出低低一声哀泣，楚楚可怜。
“可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
“怕什么？”
“我难道不该怕吗，萧旻，这么久了，你也不让我去见见太后，我又不认识你别的家人。”
“去见太后做什么。”萧旻瞥了她一眼，有些警惕。
去这个女人见他家人从来都像是见鬼一样，恨不得绕着道走，像是要避开淬了剧毒的毒物。便是杨寻的母亲在她印象中也不见得有多好......因为他，元瑶和她记忆中那位“杨夫人”也有了龃龉。
元瑶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瘫软着，像个小动物一样蹭着萧旻前襟。
她不知道她现在就像想要一件玩具却要不到的小孩，拼了命撒娇打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根本不喜欢那件玩意，只是在旁人的底线上踩，试探他对她到底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她要的后位，最精美的珍宝首饰，他都毫不犹豫捧到她手中。他想不出元瑶在闹什么，为什么专挑不愉快的事来逼他，永远不得安宁。
胸口被人摩得一阵酥软，他换了个姿势，把女人压回床上，双手勒着细软的腰肢，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下面就是雪白细腻的皮肤，他感到身体某一处突然热了起来，手指暧昧地抚在女人鬓边。
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给她，可稀世珍宝入不了她的眼，发髻松松散散，只用簪了一朵白色绢花，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愿想，怀中人娇小可怜，他埋下头去，想去吻她眉眼，声音里染了情.欲，
“瑶瑶，你到底想要什么。”
元瑶偏头躲过，双手捧着他的脸，
“可她是你母亲啊，你都要让我做皇后了，我总不能一天到晚躲在自己宫里，丑媳妇总是要去见公婆的。”
说着，她瞳孔一缩，她承认刚开始是有些没事找事，但闹了一通真的伤心起来，“不对，不是这样的，你母亲对我一直都很好，后来变了而已，她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她说着带了点哭腔，
“我是真的想让她喜欢我。”
萧旻瞳孔一缩，这话如同一根细细的银针，刺得他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他捂着心脏的部位，他想起元瑶小时候母亲早逝，她总是小心翼翼讨好父亲和家中别的人，竟像是成了习惯一样。
“好，你要见她......明天好不好，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她。”
元瑶不解他为什么那么紧张，“今天不行吗？”
男人没有说话，动作愈发粗鲁，后来他自己都不清楚发泄了几次。
......
斜阳西沉。
萧旻匆忙赶到慈寿宫。
风尘仆仆，举手投足间全是威压，他一来，似是掀起一股肃杀，廊下小宫女玩闹的声音没了，宫人纷纷跪了一地。
皇帝许久没来慈寿宫，好不容易来了也只小坐片刻，太后面上不提，但大家伙哪能看不出来太后心里闷得慌。
服侍的大宫女眉毛兴奋得高高扬起，激动得话都说不清，
“陛下，太后娘娘正在里头坐着呢，奴婢这就去通传。”
傍晚天气正好凉快下来，燥热的人心都被风吹得平静，太后心知，“这不早不晚的，皇帝怎么来了？”
萧旻在太后近处坐下，思索片刻才开口，“儿子今天来，是有急件事恳请母亲帮忙。”
太后微微坐起身子，“正好，哀家也有件事要告诉皇上，皇帝着急，先说吧。”
“娘......”
太后的目光从茶盏挪到萧旻脸上，多少年了，皇帝都没这么叫过她，十几年前听着欢喜，而今竟一阵烧心烧肺的心烦，“说吧。”
“明天，元瑶要来看你，她是想来孝敬母亲，还请母亲不要太为难她。”
太后手中茶杯都快拿不稳，“她来孝敬我？”太后险些忍不住发笑，“哀家可记得从前让她守着媳妇的职分，每日来给婆母请安一次都做不到，皇帝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没得又惹人嫌。”
“是她自己要来的。”
太后更惊了。
外头天色已不是那么明亮，殿内还没点灯，借着一点余光，朦朦胧胧她看不清皇帝的脸。
“什么？”
“明天瑶瑶要来见您，您准备准备。”
太后真的快要被气笑，合着儿媳见婆母，紧赶着局促不安反倒是她这个做婆婆的，“怎么准备？”
“母后可以备一些千层酥，”萧旻回答，“明日就说是您亲手做的。”
“哀家何时会做这些东西。”太后明显是有些怒了，“你让她做皇后还不够，还要让自己的母亲”
“哪就这么严重，”皇帝眉眼坚定，半点容不得商量，“自然不需要您亲手做，在宫中备下，只说是您亲手做的。”
千层糕倒也不是什么珍贵难得的东西，若要拒绝也没个理由，可在听到这三个字，太后神色一瞬间有些恍惚，记忆中，似乎有人最会做这糕点，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她凝神细思，“皇帝，哀家怎么记得，当年淑元最会做这道点心。”
萧旻没出声，眸色幽暗不少。
太后说的正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在元瑶的记忆里，太后还是那个和蔼温柔的杨夫人，至于杨夫人的长相，元瑶记不清楚，而太后与杨夫人是闺中密友，要从其他方面模仿杨夫人无甚难度。
“母亲说得不错，瑶瑶有些东西记得不清楚，其他不该提的，还请母亲不要在她面前说。”
太后脑子绕了几圈，才琢磨出个味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笑声，身子向后仰去，拍着膝盖快要笑断气，“好，好，拖淑元的福，我倒是得了个孝顺的儿媳。不想古有幽王为了博取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旻儿不遑多让啊，连亲娘都要拿出来给人取乐。”
“儿子谢母亲成全。”萧旻诚心，太后的讽刺并没有让他不快，“方才母后说也有事要儿子去办？”
两个宫女扶着太后坐正，又取来茶水服侍太后喝下，“清安这么些年......”
“对了，元瑶不喜欢沈清安，还请母后明日不要让她过来。”
太后：......
......
一切都是萧旻事先打点好的。
元瑶坐在昨天萧旻坐的位置，太后眉心隐隐跳着，命人端上一碟千层酥，
“哀家亲手做的，你尝尝可还和当年一样？”
元瑶心思没放在糕点上，只是熟悉的感觉让她安心，她眉眼弯弯，“母后的手艺一点没变，还是一样好吃，”她望望身边，“母后，怎么不见清安姐姐？”
太后弄不清他们夫妻在做什么，耐着性子，“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几天了还不见好。”
元瑶还是见到了沈清安。
沈清安的神色比她上一次见憔悴了许多，没想到她会来，脸上泪痕都没洗干净，这一哭，没了不争不抢的淡然气质。
她装作无知，“你刚刚是哭过了？”看着沈清安压抑流泪她并不开心，后位本就不该是沈清安的，她想不出她有什么委屈。
沈清安还来不及说话，丫鬟青莲抢先道：“夫人是知道我家姑娘的，奴婢不敢瞒着夫人，都是我家老爷实在太过分了，二姑娘突然不想嫁了，可那婚约又毁不得，老爷便想让我们姑娘替她嫁了。”青莲撅着嘴，一脸不服气。
元瑶听后笑了一下，心想沈清依那个样子是嫁不出去了，“沈国舅也是没办法。”她顾不得神色愤愤的主仆两人，转头对着跟着自己过来的宫女，“凝微，把东西拿来。”
凝微捧来一个檀木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元瑶染了漂亮蔻丹的手指打开盖子，满满当当的珍珠散着洁白的光泽，颗颗硕大圆润，并非俗寻常可见。
沈清安的目光被珍珠吸引，“这是什么？”
元瑶拿出陈彦给她的东西，坦然道，“这是陛下要送给姐姐的，陛下最近不得空，这才让我送来。”她声音清透，很容易让人信服。
其实，对于这对主仆来说，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她们只是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宫中赏赐大多都是太后给的，皇帝送的，还是第一回。忐忑中，她们听见元瑶问，“可是嫁给陈彦不好吗？”
沈清安嫌恶的神情足够说明一切，元瑶没再问，“那姐姐好好把东西收下吧，姐姐会心想事成的，姐姐不再多看一眼？”
沈清安已经把盒子盖上，推到一边像是不在意一样，她气色好了不少，还拉着元瑶说了会话。
出了慈寿宫，凝微问她，“可是陛下没有说过要把东西赏赐给沈姑娘，夫人，这样会不会......”
元瑶眯着眼，“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不过大家现在都很开心啊，这不就好了。”
“夫人真的高兴吗？”凝微刚才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焦心，沈姑娘似乎是要做妃子了，可夫人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
元瑶笑得纯净皎洁，瞧不出一丝不悦的迹象，“真的高兴啊。”好不容易把陈彦的东西送出去，她怎么能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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