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瑶心情极好，她是在胡说八道，但那又如何，这里没有人会来戳穿她。
水盈盈的桃花眼中笑意愈发深邃，“沈大小姐封妃，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短短一瞬，沈夫人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蜡黄。
对面女人说出的每一个字犹如一根根利刺飞来，她飞扑上前，“你骗我是不是。她怎么可能当妃子。”
元瑶轻轻后退一步，抽出帕子，慢条斯理擦着被沈夫人碰到的手背，“夫人不高兴吗，我也是听礼部那些人说的，说是准备的贵妃礼服，册封贵妃可不是随便封个才女、美人，半点开不得玩笑啊。”
她说着，似是恍然大悟，眼睛瞪得圆溜，“夫人不高兴，是怕沈大小姐入宫之后再难相见吗，还是怕宫中嫔妃多，大小姐被人欺负，不过夫人不用......”
沈夫人显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抡起胳膊就要打元瑶的脸。
元瑶闭上眼，似是准备生生受住这巴掌，但只有一阵掌风扫过脸颊，她睁开一只眼，几缕碎发遮在眼前。
沈夫人被人从身后扣住右手，活像被提起的滚圆肉球，她龇着牙，垫着两只小脚才勉强让手臂舒服一些。
“诶哟，什么人，也敢碰本夫人。”沈夫人痛呼，脸皱成一团。
“这是国舅夫人啊，驸马快放开我们夫人吧！”婢女在一旁哀求着。
杨寻无意为难沈夫人，即刻松开那条胳膊，“这里不是沈府，沈夫人怎能在公主附上随意殴打其他贵客。”
沈夫人不顾一切尖斥，“驸马有所不知，这个贱人，还有她贼窝里头那些女人......呜。”
身材粗壮的婢女腾地窜起，捂住沈夫人的嘴，“夫人别说了，快随奴婢回府吧。”
“呜！”沈夫人还在用力挣开。
“夫人难道忘了老爷说的？驸马爷也在这呢，夫人快走吧。”婢女使劲扳走她主子。
元瑶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神情漠然，做主子的没了端庄，做仆人的也不见得敬畏，一巴掌掴在沈夫人身上，生生受了一掌连还手都不会，嘴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乱叫。
真是疯了，沈夫人疯了，难怪见她只会指着骂“贱人”。
她眼尾微微上挑，一瞬间有亮光划过，有几分佩服沈夫人，疯了都还必辛辛苦苦来公主府走一趟，但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吗。
既然出来了，还落到她手里，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说才能让一个情绪极不稳定的人听懂她的话。
如果直接把沈清安牵出来，沈夫人总会清醒些吧，她想着，刚才还是说起沈清安封妃，沈夫人才找回些神智，果然妒忌和仇恨才最能激人斗志。
可她心里也清楚，这时候把脏水泼往沈清安身上泼，杨寻不一定会帮她，还有可能坏她好事，但她顾不得那么多。
一瞬间下了决心，她想说的还没说完，不能白白错过那么好的机会。
“还不走吗？”杨寻问，元瑶呆愣在原地，像是被刚才一巴掌吓傻，他想伸手拉她，“元瑶？”
少女恍若未闻，如箭一样飞了出去。
“沈夫人等等。”元瑶几步拦在她们跟前。
天空飘过一片巨大的云团，纯净的白色遮住太阳，刺目的金光顿时变得阴暗，阴影覆在元瑶面上，满是晦暗的眸子更加阴郁。
两个女人扭在一处，见她这么没眼色地追上来皆有些愣神。
“沈夫人。”元瑶开口，她已经在日头下陪着沈夫人闹了快一刻钟，有些烦躁，只想快些结束，“沈夫人大可不必担心大小姐在宫中受欺负。”
“谁在乎她！”沈夫人吼出一句，“你说，你们做的那些害人的勾当，就不怕遭天谴吗！”
元瑶皱了皱眉，心想，这女人真像条疯狗，什么都没弄明白只会胡乱咬人，叫了那么久终于踩到点子上，免得还要她自己开口，虽说也算不得难事，可在有杨寻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遭了沈夫人这么久的呵斥，她脸色终于有些不太好看，畏缩地看着沈夫人，
“我好心来给沈夫人道贺，不知怎的夫人却要说我们这群人歹毒，”她嘟嘴皱眉，隔着一层纱都能感到她浓浓的冤屈，“夫人莫不知自家女儿才是个心思歹毒的！”
加害者羞辱被害之人恶毒，简直丧心病狂，沈夫人拧着眉，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总算回了点魂魄，“你说什么，谁狠毒。”
“沈大姑娘。”
沈夫人倏然抬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望向元瑶的的目光像是从暗穴爬出的厉鬼，元瑶倒不害怕，她甚至盼着那眼神能再凶狠一些。
毕竟，这一次沈夫人的怒火不是冲着她来。
“夫人不知道吗，你大女儿给了我们红袖招好大一笔银子，还有房契、地契，就是用来害人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像个拼命解释自己没有做错事的孩子，眼神坚定得像在发誓。
“这件事我也听妈妈说过，皇上喜欢你们家大姑娘，但当时宫里头还有另一位小姐也很得皇帝宠爱，你们大姑娘担心那位小姐分了她的宠爱，这才让我们院里派人去毁了她清白。”
元瑶一口气说完，还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沈夫人本来神魂在外飘荡，听了半天每个字都死死把她的意识拽回。
她掐着婢女的胳膊，“真的是沈清安，真的是她！”刚把沈清依找回来时沈清依就和她说过沈清安也有份，她还不当一回事，觉得那个像小鸡一样随便捏死的继女不可能有那么大能耐，可听见红袖招的人亲口承认，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而且，元瑶信誓旦旦，哪里像撒谎。
她没有点出“另一位姑娘”是谁，好像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沈清依，她一口一个“你们家大姑娘”，云里雾里，似是以为了沈清安是她生女儿。
这样一个局外人，有什么理由骗人！
沈夫人几乎完全相信了元瑶的话，心口疼得更加厉害，红袖招的人消息灵通，照她说的，另一个得宠的小姐，那不就是沈清依，她的女儿才应该封妃。现在，所有的好处都给了沈清安，而这些本来都应该属于她的女儿，是沈清安毁了一切。
“她居然敢！”
元瑶鼻息抽了抽，又委屈又害怕，“夫人您怎么了？”
沈夫人给婢女递了个眼色，婢女从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银丢到元瑶脚边，“赏你的，这件事你最好烂在心里，”她谨慎地瞟了眼杨寻，“还请驸马爷不要说出去。”
杨寻喉结上下翻滚，不语，目光淡淡从元瑶身上挪开。
送走两个女人，元瑶捡起碎银，举到杨寻跟前晃了晃，“封口费，可惜分不了。”她提着裙子几步跳到杨寻身边，看他一身青浅，清冽的冷香笼罩过来，心情突然平和不少。
“杨大人，你怎么不拦着我啊，你看你这样都快要把沈清安害死了，沈夫人会以为是沈清安害了沈清依的，她就这样回去，沈清安一定要吃苦头了。”她装模作样，在杨寻的默许下，她靠得更紧了一点，气氛忽然有些暧昧，小脸不只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有些发红，呼吸同时也有些急促。
元瑶心里发堵，杨寻面色不改，怎么她倒是有些慌乱，这不应该啊，她默默退开一点距离，继续心情很好地逗弄杨寻，不知怎的她明知不应该，嘴巴却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
“对了，驸马爷，你不去陪着公主看戏，怎么有空来这里，你可千万不要说是专门在这等我的。”
树影落在杨寻半边身子上，明暗交错，他对元瑶明显故意挑衅的话题不予理会，反问她，
“元瑶，萧旻真的要把沈清安册为贵妃？”他看着远方，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下。
元瑶心突然跳了一下，杨寻是在关心她？可她才当着人的面挑拨离间。
虽然元瑶并不承认自己是在说谎，但在杨寻的视角，她就是满口谎言、要借沈夫人的手除掉沈清安。
在他眼中，她完全就是个歪曲事实、特别阴险狡诈的人。
杨寻这样的皎皎君子不该生气吗，元瑶有些等不及，可她也说不清她在等什么，是想看杨寻这张淡定的脸暴怒如雷，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她又想了想，她是讨杨寻吗？不然为什么想惹他生气。
思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能让她讨厌他的理由。
大约是她天生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吧，这么想着，心跳才渐渐舒缓。
“元瑶，朝中没有一个人听皇帝说要封什么贵妃，你听谁说的。”
元瑶嘴硬道：“他自己说的，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人嘛，我也不想他多几个妃子小妾。”
“元瑶，你当时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会变成这样。”
元瑶一怔，“你说什么，什么走不走的，我能走去哪里？”她犯了迷糊，只觉得面前这人莫名其妙，听他的口吻，好像是她什么熟人。
杜若是说过他很久以前喜欢过她，早八百年前的旧事，谁还记得清楚。
她宁愿杨寻和她吵一架，可现在他看她眼神都带着怜悯算什么。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以前算我看不清，但他还是让我做皇后，不是吗，我还有什么不满足。”这里的气息突然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只想快点回去。
“元瑶，你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杨寻冷哼出一声。
轻飘飘的嘲讽毫不掩饰，元瑶只觉得她彻底待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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