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烨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随之是转椅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响。
沈亦秋在混乱中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办公室的门与门框碰撞的闷声响起，林知烨才听见他迟疑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愉快，带着质问和不可思议，“帮你也是在帮我们，你不必如此自作多情。”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沈家的上亿注资便全部送进了嘉林的资金池。还带着墨水香味的初版合同此时正摆在林知烨的面前。
即便两家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无条件地拿出这么多资金来支撑一个颓势尽显的嘉林。且在没有签订任何合同的前提下，就率先一步将资金汇了进来。
林知烨昨晚回家后问了有关自己的病情。
但陆嘉并不想谈论此事，仿佛这段过往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于是他问为什么沈家会愿意拿出这么多的资金来帮助嘉林。
陆嘉的回答很短，只有三个字。
“因为你。”
她当时的表情比听到“生病”这个字眼后显露出来的神色还要叫人捉摸不透，并且没再对这两个话题展开更详细地解释。
它们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林知烨想。
系统告诉他，像陆嘉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人统称为“谜语人”。
【咱在之前的世界也见过不少像你妈妈这样的人，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更多消息可谓是天方夜谭。】
林知烨却觉得它说的话并不严谨，反驳道：【归根究底，如果你的系统文件没有受损，我也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自己摸索这些线索。】
系统有苦难言。系统选择闭麦。
于是林知烨决定开始学习并逐步接手嘉林。
但相比于“弄清这其中的因果”，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其实是沈亦秋在宴会初始，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的沉默似乎引起了电话那端沈亦秋的不满。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在小沈总看来，这几亿的注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对于嘉林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稻草。”
“林知烨，你是为了这笔注资才想要爬上我的床吗？”
沈亦秋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谈话彻底僵持。
为了抢投资、拉赞助，这类事件在界内其实并不少见。
但沈亦秋怎么也想不到，林知烨会动这门心思。
是从哪里学来的陋习？他在之前的任务世界里也做过这样的事吗？
沈亦秋不敢再想，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引用力而隐隐泛白。
不过是没有证据的胡乱猜测，不能认定林知烨就是这样的人。
沈亦秋深呼吸了数次，才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心态。
“看来你在这方面很熟练。”字词带着讥讽接连从他的齿缝间挤出，“可我不是这样的人，林知烨，你献殷勤之前也要先做好功课。”
“小沈总是在嫌弃我？”
如此暧昧的回答让沈亦秋的心如坠冰窖。他张嘴发出一声轻笑，尾音带着颤意消散。
林知烨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中传出，比起方才带上了些许认真，也比之前的语调沉稳平缓了不少。
“放心，我是第一次，不脏的。”
无论执行了多少次任务，林知烨在这方面始终都很谨慎。
不碰酒精、不参加应酬、不与除任务对象之外的任何人接触。
即便是任务对象，他也从不会与之创造除任务之外的更多相处时间和相处条件。面对一些特殊的任务内容，他甚至会冒着任务失败的风险另辟蹊径，寻求其他的解决方案。
可沈亦秋是个意外。
直觉告诉他，沈亦秋不会同意这项床上的交易，但他就是想做出尝试，想要借此试探些什么。
和预料中一样的出言相讽莫名让他感到心安。
合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详细到极致的内容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份初版合同。
手边的工作电话适时响起，里面传来林逸的声音。
“沈总刚刚联系了咱们，如果合同看着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去WT总部签署合同。”
WT取自赛薇的姓氏“沃特斯”，即“Waters”其中的两个字母。
他对沈亦秋说了声“稍等”，将手机拿离耳边，顺便捂住了听筒。
“这只是份初版合同，沈总那边就这么放心？”
其实无论合同内容如何已经根本不重要了。毕竟资金已经到了嘉林的手里，即便不签署这份合同，WT那边也无计可施。
林逸也有所迟疑，但沈夏那边的回答毋庸置疑是肯定的。
即便是没有怎么接触过公司业务的林知烨也能看出来，这份合同完美到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沈夏早就拟定好了这份合同，说是初版也仅仅只是做个样子，就等着宴会之后着手推进和嘉林的合作。
完美的时间点，完美的公关澄清。
林知烨合上了面前的合同，听见林逸似是在就此事喃喃低语，努力辨认着话里的内容。
直到电话挂断，他都没能听清林逸在说些什么。
放松了对听筒的遮盖，林知烨在满心疑惑中捕捉到了沈亦秋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你最好是没有骗我。还是那句话，记住你的身份，如果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你应该清楚后果。”
如以往一样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发号施令以及警告，在此时的林知烨听来，竟意外地没有感到被冒犯。
他心下生了捉弄之意，开口问道：“你们刚刚帮了我们，我当然不会拿此事欺骗你，小沈总你大可放心。”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在察觉到电话那边的人放下戒心后，再次开口，语气带上了期待的笑意。
“吊椅应该还没有搬走吧？”
在去宴会的前一天，沈亦秋就和他说好了会在周一上班后联系人把需要的东西搬到另一栋房子。
无非是一些衣物、书籍等小物件。可和沈亦秋相处的短暂时间里，林知烨发现他无比钟爱露台上的那张双人吊椅。
休息日的小憩，亦或是遇到急需处理的业务而不得不展开的加班办公，沈亦秋都会在那里进行。
“搬走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的指尖轻点桌面，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想要在露台的那张吊椅上……”
未等到后半句话说出口，电话就被无情挂断。
林知烨盯着手机屏幕上通话中断的页面出神许久，笑出了声。
沈亦秋觉得自己快疯了。
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林知烨的那句话，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去处理手头的工作。
早上的第一杯咖啡就已经因为他而摔在地上浪费了，此时桌面和地板上都散发着咖啡独特的香味。
沈亦秋只觉得口干舌燥，端着文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试图借着早上的阳光让自己冷静下来。
踱步数次无果后，他拿起咖啡杯去了茶水间。
一定是没有喝咖啡的原因。
他安慰着自己。
怎么可能会因为林知烨的那几句荤话而影响到自己？
热水缓缓注满了杯子，醇厚的咖啡液顺着喉咙流下，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沈亦秋心里的不安。
他得以静下心来，查看起了这一周的工作安排。
手机跳出一条消息，待沈亦秋看清其中的内容后，甚至都忘了进门前需要敲门的礼仪要求，直接推开了赛薇办公室的门。
“合同才只是初版，明天就要和嘉林签署合作，是不是太匆忙了？”
“匆忙吗？”
沈亦秋拧眉，从头到尾仔细地翻看着赛薇递来的合同，沉默思索良久，抬头对上了母亲略带期待的眼。
“这不是初版。”
“我和你爸爸可从没说过这是第一版合同。”她端起桌上的咖啡，啜饮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微微垂下了眼睫，“如果没有异议，明天的签署就照常推进。”
的确不会有异议。
沈亦秋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这件事我已经叫修安去做了。虽说只是走个形式，但你也需要为了明天而好好准备一下。”
“我？”
沈亦秋有些不可思议，再次向赛薇确认了一遍方才的话，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的回答。
“是你，你没听错。”
这道消息完全出乎了沈亦秋的意料。
他自回国至今不过一年，第一次接触如此核心的事务。
被林知烨扰乱的思绪在得到这一安排后顿时活络了起来。
然而这段正常的时间只持续到了沈亦秋回家。
新家里的家具在这栋房子装修完毕之后就已经安置齐全。主宅那边的下人也早在白天就按照他的要求，将搬过来的东西收拾到了正确的位置。
二宝被管家暂时接回了主宅，他推门进屋，依旧下意识看向露台，第一眼就瞧见了那张双人吊椅。
林知烨的话兀自在耳边响起，惹得他再次红了耳尖。就连晚上做梦都不可避免地梦见了与之相关的内容。
惊醒后的沈亦秋恍惚了许久，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当他带着公司高管在公司门口列队欢迎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林逸身后西装革履的林知烨。
他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昨天一天连带整个晚上的冲击让他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来人，只能在林知烨微笑站在面前后，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小沈总。”
林知烨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沈亦秋的脸上，伸手回握。
触电般的感觉在这一瞬间沿着脊柱攀缘，直达头皮，带起浑身的汗毛直立。
沈亦秋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猝不及防地被人以极其暧昧的方式轻轻挠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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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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