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微凉,京城内夜上华灯,明日便是小年,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
明霁提前归京,早已将事情安排妥当,现下他按照原定的日程已经公开露面。
明霁翻看着连日的文书,在齐渊的提醒下展开了顾御史送来的信件。为着年后晋封之事,这顾御史多次送来拜帖,就为了那一纸荐书。
展开一看,却微微变了神情,:“……他人呢?”
齐渊即刻将外面的人带进来,“御史大人带到了。”
书房的墙上只开着扇小窗,明霁不喜太多烛火摆在房里,光线有些晦暗,顾世原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浓重阴影。
明霁的目光在顾世原身上转过一圈,不大高兴地问道:“御史大人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晚了吗?”
“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顾世原顿了顿,直看着坐在上方的明霁,再度开口,“大人愿意见我。”
“不也有这个缘故吗?”
“你的消息到灵通。”明霁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低笑一声,道:“如今是想攀高枝了,你才想起来。”
“在下出生卑微,自然得审时度势。”顾世原道:“若没有此番遭遇,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官职不是吗?”
“你的筹码。”明霁言简意赅。
顾世原道:“长公主前些日子派人去江南一带寻人,折腾了许久。”
“寻何人?”
顾世原抿了抿唇,又道:“大人可曾听过苏牧?”
话音刚落,房中倏尔静了片刻,明霁开口:“被灭门的那个苏牧?”
三年前,在江南一带颇有威望的苏牧被朝廷查出了叛国通敌的罪行。
明霁记得,是沈家二房公子沈长川结的案。
顾世原点头,“前两日,我在风月楼应酬时碰见一人,想着与当年一案有关,便做主带了回来。”
明霁不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苏牧有一儿一女,当年之事按我朝律法,满门抄斩。”
“可其中却有蹊跷,他的小女儿逃亡途中,坠落山崖,至今死不见尸。”
一个家族上百口人,生死不过在一念之间,明明是极为惨烈之事,如今也不过是他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人如今便在我府中,大人若想见,便移交给您处置。”
明霁朝一旁的齐渊招招手,齐渊立刻上前来听候命令。
“送御史大人一程。”说话间,明霁已经将衣服上的褶子抚平,脸上是惯常的平静。
顾世原站在原地,目送明霁离开,又看向齐渊,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明霁会为一桩陈年旧案而答应。
齐渊笑了一下,似乎早已猜到他心中所想,拱手道:“请御史大人带路,您所求之事,公子应了。”
天空一片暗沉,月影晃动,树干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在地上,留下一摊水,永安街的静谧被划破,一阵刀光剑影掀起……
“切勿伤到人,活捉即可!”齐渊端坐马背,手拉着缰绳,发出命令。
顾世原当真是个文官,府中戒备不够,竟让筹码逃了出来,如今只能靠他们的人马来追寻。
“驾~”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大声,踩踏着地面上的雪,留下一堆印子。
街道深处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拼了命地往前跑,很快便停下来,眼前是一堵墙,她进了死胡同。
她刚转身跑回几步,小腿一阵疼痛传来,女孩单膝跪在地上,低头一看,一支箭正插在她腿上,很快,破烂不堪的裙摆就沾染了血腥,逐渐渗透开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把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耳边传来男子极冷的声音:“少耍花招。”
苏宁玉顿时脚底生寒,只觉脖颈处的皮肤凉飕飕,面前这人,可不像顾世原那般是个读书人。
“好……”苏宁玉立马惜命地开口。
齐渊手抬了一下,最前面的两个随从对视一眼,把面前这个纤瘦的身板从地上抬起来。
人还未抬走,齐渊便注意到了空气的的血腥味,看见女孩小腿处的箭,立马了然于心。
“带下去医治,等候公子问话。”又往后面审视一周,随即大声斥责:“射箭的人自去领罚,永不复用!”
“苏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你为何还活着?”
苏宁玉眼神涣散,在听见通敌叛国这几个字时,干涩起皮的双唇才动了动,艰涩地反驳:“没……没有。”
“我苏家从未……从未通敌叛国。”
审问的人用力捶了捶桌,厉声呵斥道:“苏牧私通的文书早已被呈堂上供,你们苏家,当真是可恶!”
苏牧简直是罪无可恕。
三年前,外敌入侵冀州,苏牧虽出生于江南水乡,却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奉命前去支援冀州,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本是可以大获全胜的一战,可这苏牧却公然闭关,只防守不进攻,最后竟然大开城门,迎敌军进城,这一战,致冀州失守,伤亡无数。
苏牧虽然在回京途中自缢,但其族人,皆因此获罪,彼时恰逢沈家下江南探亲,沈家二房的沈长川正担任大理寺少卿,此案也就名正言顺地由沈长川审理,这一查,又查出了贪污一事,可苏家却剑走偏锋,竟然劫持承王妃,沈氏嫡长女沈韶华的船只,最后不成,索性一把火烧了船只。
苏宁玉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锁着她的铁链,却被几个侍卫摁在了地板上。
“我们头儿谅你年纪小又是女子,吩咐不对你用刑。”审问的人慢条斯理地盯着一脸不服的苏宁玉,“我且问你,三年前,你们苏家到底做了什么?”
天气严寒,苏宁玉穿得单薄,脑袋昏沉,却依旧不改口:“我苏家忠心耿耿,通敌叛国和贪污的罪名不过是遭人陷害。”
“还有承王妃,死得可真冤。”
“当年……”苏宁玉艰难地挤出笑,声音呜咽地开口,“可真是热闹呢……”
“谁能想到,沈氏和明氏这样的百年世家也会牵扯进来呢?”苏宁玉这些日子哭过太多次,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见你们主子。”
想知晓当年内情的,无非就是明氏和沈氏,不论是谁,都可以成为她为家族洗清冤屈的助力。
审问的人正欲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见旁边走来了个身影,黑衣双刃,气宇轩昂。
见清来人后,面上的乌云立即散开变作恭敬。
“不知主君有何吩咐,还叫您亲自走一趟。”审问的人点头哈腰,三言两语间,已然让出主位,方便齐渊审视。
齐渊没理会那人,反手在腰侧掏出一把刀刃,以雷霆之速直接横在苏宁玉的脖颈上,力道控制的刚刚好,只在女孩皮肤上割出一条血线。
齐渊用另一只手拨正苏宁玉的脸,慢悠悠道:“你不是想见公子吗?同我说也一样。”
苏宁玉被迫抬头对上齐渊的视线,是一张年轻的脸,目光似刀锋寒冽。
“我念你年岁尚小,你可别为难我啊。”齐渊本就是奉命办事,已经审一夜了,还没审出个所以然,他自然得来亲自会会。
“当年为何一夜之间整个府邸都被毁坏?为何要烧毁承王妃的船只?”
齐渊从不说废话,直接问了其中要害。
苏宁玉不敢挣扎,却也壮了几分胆子,“我当年不过十二岁,哪里晓得这些。”
杀了她,当年的事就无人再知晓,所以,她的命还不至于被轻易拿去。
齐渊打量了她片刻,忽地笑了一下,“好胆量。”说着,收回剑刃,解开锁着苏宁玉手腕的铁链,说:“公子说,苏家虽罪大恶极,早年间却是个好的,祸不及子女。”
齐渊毫不费力地把苏宁玉从地上拎起来,却发现她早已站不住,身体摇摇晃晃的,也难怪,冰天雪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加上腿上的伤,怕是要医治上好一阵时间才能痊愈。
苏宁玉的手腕烫到吓人,齐渊愣了一下,把斗篷解开披到苏宁玉的身上,“别被冷死了,主君还等着问话呢。”
苏宁玉的脑袋里像是灌满了铁石,沉到无法思考,也抬不起来,感觉下一瞬便能栽倒在地上,齐渊顿了片刻,随即唤了一个侍卫来,握住她的手往外带。
这斗篷冷不了他,却能让苏宁玉暖和些,不至于穿着一身夏衣在漫天风雪里前行,就当是他积德行善。
今日可是小年,死个人多不吉利,况且他家公子说,近来府中有喜事,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出差错为好。
“公子,那姑娘已经待下去由府中医师治疗,只是病得太重,医师说有些棘手。”齐渊更在明霁身后,低声回禀消息。
明霁步子未停,声音很淡:“那便多等两日再来问话。”
霜重冬寒,如今正是最冷的时节,晨间的冷让人冻得直打颤,府中空旷清净,鲜少有人走动。
“把人看好了。”明霁缓声道:“切勿出错。”
明氏深受皇恩,依制,小年明霁是要入宫谢恩的,想来诸事繁琐,便不再耽搁,嘱咐几句,乘着马车匆匆入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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