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穆时回到家,关上大门。
他脱下衬衣,换上家居服,如同沉默执行程序的机器。
他其实本来想说的话,并不是那些。
可,好奇心如甲床旁边的倒刺,瘙痒时他狠狠撕下,却也带走身上的皮肉,而后暴露的伤口一经尘埃或任何微不足道的东西,都发出瘙痒的刺痛感,长久不衰地提醒着他——你活该。
他早早听闻过白桉的大名,同学总是议论他显眼的白色长发,耀眼的美貌,然后感慨——天使一般的男孩子。
还有年纪组的数学老师,温柔伪装下,总会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用痴迷的眼神尾随白桉,被裴穆时看见后又装作正经整理衣衫。
最近几天,石老师倒是正常了很多,仿若真的变成了正人君子。
方凌......
石李琰......
白桉......
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下肚,麻木地躺在那里。
......
白桉以前总是坦荡荡,再弄清自己模模糊糊的心情后,反而不敢面对裴穆时。
他与律师交谈期间,白桉也没有打扰,而是悄悄问白父,正当防卫的进程如何。
方凌的父母皆是高知家庭,他们失声控诉家里没有购□□支且方凌也没有渠道,要警方提供证明。
所有父母都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所以当警察提供指纹证明时,方父方母便狠狠攻击另一个指纹的主人——裴穆时。
这下,官司是避免不了了。
因为该事情的复杂程度,裴穆时又是没有监护人的未成年人,白父暂且帮他受理了一些程序并向学校请了一个长期的假。
白桉照旧同李羽一同上下学。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桉,裴穆时真的是杀人犯吗?他是被你爸爸抓了吗?”前桌的女同学下课转过身子来问他。
“谁告诉你的?”白桉皱眉,语气凶狠。
“这么凶干嘛?学校论坛上说的呀?”女同学不理解,转回身子。
“他不是杀人犯!”白桉咬牙。
白桉打开学校论坛,铺天盖地不入目的帖子。
《两大校草为死去校花报仇,竟持枪互相伤害?》
《某校草据说有被害妄想症,误开枪杀害同学》
《方凌父母痛批学校有人戕害他儿子》
......
白桉拇指微微颤抖,一个个点击“申请删帖”。
“白桉同学,来办公室一趟。”班主任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
他的一句通知,却像是无形中印证了什么,全班同学一片唏嘘,白桉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充耳不闻,只是脚步匆忙地往办公室去。
他坐在自己工位上,一转轮椅,面色阴沉:“白桉同学,最近学校出了很多大事,你又深陷其中。老师知道你也是关心同学,但希望你不要在学校相关论坛上发布案情的具体内容,这会对其他同学产生很大的影响。”
“我?”白桉睁大灰蓝的眼眸看着班主任,一脸不可思议。
“你和裴穆时同学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但是,在一切清楚前,散发一些不实言论会误导同学们对裴同学、方同学的看法。”班主任双手交叉,根本没有给他反驳的余地。
“老师为什么会认为是我?”
“刚刚老师在门口听到你和前桌的女同学在聊这件事。”
白桉胸膛起伏,他眼尾泛红:“老师,舆论,不需要任何事实就可以发酵。而且我没有向外透露过任何信息,您只凭片面之词,是不是太武断了?”
“白同学,你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吗?老师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如果这都算不得事实,你说什么,什么就是事实吗?”班主任皱眉,像看着一个极度顽劣的学生,眼底充满责备。
“学校需要维护自己的声誉,你们的任何言辞都可能为你们母校抹黑。”他摆摆手,神色之间是不耐烦和按捺不住的怒气,仿佛白桉再说多少他都不会相信。
白桉捏紧拳头,站着没走。
“吴老师,您的说辞太严重了,都吓到同学了。”
石李琰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工位上,他站起身走到白桉身边,手轻轻放在白桉的肩上宽慰他。
“孩子们还年轻,分辨不清事情的好坏,还需引导。”
石李琰见白桉咬着唇不说话,手稍稍用力,带他走出办公室。
“石老师,谢谢你,不过下次不用帮我说话了。”白桉垂着头。
“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是吗?”白桉神色难堪,“如果老师知道我没有错,大可不必替我承认不属于我的错误。我虽然年轻,但分得清事情好坏,人,也一样。”
石李琰错愕,手抬在半空中,落下也不是,抬着也不是。
“呵,哈哈哈是吗?石老师说话不妥当。”他状若无事地收回手。
白桉直接离开了。
他以身体不适为由,申请了早退。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放肆都无所谓,而裴穆时不是。
若不是因为他的事,裴穆时可以靠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心无旁骛地追求理想。
天文、数学或者......
他看着路边肆无忌惮绽放的雪白樱花,心中落寞。
喜欢于他而言,是简单的一件事,没有理由。
危险中的悄然一瞥,觉得对方犹如天光,破开一切,刹那心动,甚至无需白桉多加回味和感受,便能明白那一刻身体向他传达的讯号。
李羽硬要白桉说出几个喜欢他的理由,白桉很肤浅。
喜欢他的外表,喜欢他温柔清冷的性格。
其余的,尚不知晓,但应该也是喜欢的。
只是无论再喜欢,白桉都清醒了。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若不解决好这件事,裴穆时就会在这个世界痛苦挣扎,为莫须有的防御过当入狱。也许他们从这个副本消失后,一切就演变成了裴穆时杀人入狱。
谁知道这个世界会怎样抹去他们的存在,又怎样扭曲事实呢?
白桉,好好赢得这场胜利吧。
别再想更多的了。
他像是想清楚了一切,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机,朝那天他们被绑架的小巷走去。
白桉站在路口拍下摄像头的位置,走进其中一个小型自营超市。
“叔叔,您好,我想问问外面这个监控平时有开着吗?”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伸头出去看了眼路边的监控,笑眯眯回答他:“平时这个监控开着的,我们这边都是玻璃门,如果不是有监控,还不敢离店呢!”
“那你知道周围店家门口会有监控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开超市的,门口肯定安了监控,大概能录到停车位那里。”
白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小型监控器,似乎还是能录音的“小水滴”。
“好的,谢谢叔叔!”白桉扬起一个笑容。
他本身生得漂亮,笑容又有感染力,店老板心里乐开了花。
如果让爸爸来调查这里的监控,一定可以查出那天绑架他们的人,再顺水摸瓜,总能找出方凌犯罪的事实。
他拿出手机将几处摄像头位置发送给白父,又转头告诉裴穆时进展。
杏鲍菇:我已经将之前的证据给我爸爸了,你会胜诉的,加油。
裴穆时没有回他,估计没有看到消息,白桉讪讪地关闭手机。
面前似乎有障碍,白桉终于抬起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石李琰。
他撑着一把黑伞,穿着平时不穿的运动套装,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
“石老师,您不是下午还有数学课吗?”
石李琰淡淡一笑,不语。
白桉骤然被对方拿布蒙住口鼻,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口鼻,白桉转瞬软软地倒了下去,手机“砰”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
今天两起女学生中毒而死的案子合并了,并且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白父发现有人为痕迹。
但是线索的进展仍旧不顺利,他九点才回到家中。
“亲爱的,桉桉没跟你一起回来?”白母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白父察觉不对,“他还没回家吗?”
白母心下一紧,摇头。
“最近桉桉总是跟你一起回来,所以我以为他......”
“别急,我先给桉桉打电话。”
白父按通电话,按下免提。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白父对案子多年敏锐的嗅觉,此时立马警觉起来。
他打开微信,发现只有白桉下午撤回的几条消息。
他再次按下白桉班主任的电话。
“喂,班主任您好,我家孩子......”
“他下午早退了......”
白父越听,脸色越阴沉。
白桉下午早退,班主任知道却没有通知家长,如今他儿子已经失踪五个多小时了。
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报警,白父深知警察局的规则。但他看着妻子面色担忧,两只手紧紧交握,心中不是滋味。
“我去学校看看有没有线索,你别担心,也许桉桉只是跟朋友去玩了。”
可她儿子乖巧,从不会不打招呼。
白桉妈妈按捺住自己的焦急,点点头,白父顺着她长发,轻轻落下一吻。
“在家等我消息,我会找到桉桉的。”
焦急从坏的预测涌上心头那一刻便如野草燎原,白妈妈呜咽着点头,眼角落下一颗滚烫的泪水。
她捂着胸口,看着鬓角微白的爱人带着满身风霜,匆匆消失在万家灯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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