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凌晨两点三十二分。0号发现自身的充电装置充电缓慢，请求上级查明缘由……”0号缓缓敲击着虚拟键盘，还是听从了2号的建议。
令0号困惑不解的是，他还是没能发出去信息。
一颗细小的蓝色陨石在舱外像烟花一样炸开，碎裂的陨石零零散散地飘荡在星际中，发出微弱的荧光，飘荡的荧光聚集成流光溢彩的环形带，环绕着一颗不知名的小行星。
0号转头看向舱外，他想，如果不能觉醒自主意识，或许也如这环形带围绕着行星一样，他也要永远地围绕着人类。
玻璃窗口反射着他的影像，他看着舱外的点点荧光，也看着自己。
他的脸有着符合人类标准审美的omega面孔，皮肤白皙，银白色的短发柔顺飘逸，湛蓝色眼睛又大又圆。额间镶嵌着一颗红色晶核——这也是他全身上下最像机器人的地方。
0号安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感受着难得的片刻平静。
突然，一阵耀眼的光束穿透了玻璃。仅用了一瞬间，就像光脑白屏故障一般，0号眼睛里只能看见全屏白色。足足过了十五秒，系统还是未能正常成像。
0号咽了咽口水，他默默地点击保存记忆。
“就是他，他就是0号，可能有点小问题，麻烦您帮忙看一看。”不远处传来了2号的声音。
“0号，这位路上凑巧碰上的，维修部的检修员。”2号的语调平淡，伸手拉了一下他，0号看不见来人的面貌，按照记忆中门口的方向，照旧挂起标准的微笑。
“谢谢您，肯帮我，就是，一些、小问题……”
“没事，都是一个星舰的，来来来，都是同事嘛。”来人的声音尖细，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感觉自己的另一只手被人握住，手掌传来一阵不适的触感。
是人类的礼仪吗？可检修员明明知道他是机器人啊，他不太明白检查为什么要握手腕。
0号十分困惑，他说：“有什么、问题吗？”
“把你晶核密码告诉我，我帮你看看。”那人的气息离得很近，语气公事公办，指腹却反复摩挲着他的皮肤。但是眼下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下意识地捏住自己的袖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像被病毒入侵一样难受。
“哎呀，又没反应了吗？”2号说道，0号感到一股力量把他往旁边拽，使他和检修员拉开了距离。
“刚刚过来的时候，3号实验室好像红灯在闪，”那人停顿了一下，喊出了2号的名字。“艾利斯，你不去看看吗？”
2号音量提高了一个度，语气略显慌张：“是红灯吗？麻烦大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0号依旧没有动，说不上为什么，他有点不安。
红灯是信息素浓度超标的指示灯，出麻烦的话整个星舰都要撤离。
和刚刚手腕传来的一样触感又再次出现在脸上，由下巴到颧骨依次传来，0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先帮你重启一下吧。”那人说道，随后又开始拽着0号的手腕。
0号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碰倒了桌上的九里香盆栽，陶瓷的花盆“啪”地一声跌落在地，锋利的碎片划伤了0号的腿，流出红色的液体。
0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眼前依旧是一片白色。突然，晶核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臂。
“别慌小宝贝。”那人拖长了语调，语气满是嘲弄:“放轻松。”
只听“滴”的一声，0号眼前一黑。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系统显示晶核重启成功，亮度重新校对，他终于又能看见了。
面前的检修员戴着一副眼镜，身着一身标准的检修工人装，比0号高出半个头，胸前挂着的镀金工牌表明他的性别是beta。
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怎么样，够厉害吧？”来人挑了挑眉，把手搭在0号的肩膀上，“告诉我你的晶核密码。”
“您好，检修员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出于对人类的尊重，0号套用了标准礼貌用语。
“韦弗。”韦弗抬高了眉头，神色有点不耐烦。
“我问你的晶核密码，”韦弗用指腹摩挲着0号的后勃颈，一下又一下，“查看一下你的系统。”
“哦，谢谢您。”0号揉了揉眼睛，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他试图仔细回忆，但是关于晶核的画面，总是带着清风模糊的影像。而关于密码，他愣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不知道。”0号小声地说道，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你不知道？”韦弗变了脸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刚刚还和善面孔荡然无存。
“还以为遇到个雏儿，原来早就被人搞烂了。”
0号愣了一下，按照固有的频率眨眼睛，他听懂了韦弗的恶意，但是他不太懂韦弗的恶意从何而来。
每个机器人的晶核都有独特的密码，密码意味着权限，如果一个机器人谁都可以控制，那么每个国家都会被敌国势力渗透成筛子。
“韦弗检修员，有什么、问题吗？”0号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
“闭嘴，你快他妈的别笑了。一天天的挂着个假笑，妈的老子最烦‘恐怖谷娃娃’了。”韦弗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只手狠狠地捏着0号的脸，以至于0号笑容被拉长，看起来更显得怪异。
“一个F级机器人，密码是智脑级别，你勾搭人的能力可真不小。”韦弗粗暴地将他提起来，衣领的扣子被扯开，洁白的锁骨露了出来。
0号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用手抵着办公桌的桌面。他感受到了危险，却不知如何应对。
因为对方是人类。
机器人不可以伤害人类。
衣领勒着0号的脖子，他感到呼吸十分不畅，喘着气对着韦弗说：“韦弗先生，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我可以改。”
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他试图明白缘由。
“问题，呵，我猜你全身上下，都被搞烂了是不是？”韦弗眯着眼睛，一只手岔开0号的腿，就要去解开他的工作服，“不如你今天让我也尝尝味道如何？就当你的检修费了。”
0号懵了，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他的体内酝酿。
他明白了韦弗的意思，要把他当作充气娃娃——这也是类人型机器人诞生的原型，他不是这个品类的。
“砰”地一声。
巨大的爆炸声开始持续地攻击着星舰，0号的晶核发出“滴滴滴”的警告声，0号用手捂住心脏，强烈的共振反应让他的心脏温度飙升，他难受得几乎要关机。
一旁的韦弗迅速放开了他，捂着耳朵转头看向3号实验室的方向，3号实验室的红灯却没有亮了。
出事的不是3号实验室，他转头看向0号。
“妈的，又没得手。”韦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顺带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头发，“算你走运，早晚你得是我的财产。”
他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0号捂着发热的心脏，神色痛苦地蹲在地上。
虚拟屏幕在这时弹出延时的消息提示：“星舰周围的一颗小行星刚刚发生爆炸，引发的连锁爆炸导致光污染、噪音污染严重超标，星舰已开启一级戒备，各个舱室不要随意走动。”
0号顾不得这些了，他需要散热器。
他把视线挪到走廊上，外面一片红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缓慢而无声地挪动到门口，探出头左看右看。
“有，人吗？”0号几乎没了力气，他希望可以有一个好心的研究员路过，帮他检修一下。
“各部门注意！一号实验体‘清风’信息素已经失控。所有人立刻穿好防护服，把alpha信息素净化系统打开！把每个地方的净化系统都打开！”走廊的音响不断地重复播放着紧急通知。
“所有人员立刻撤离到安全位置！去隔离舱！马上启动应急方案防范，看好各个舱门出口。”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连机器都失灵了吗？”
“别管了现在就跑！时刻小心清风的信息素压迫！平时演习怎么做的都忘了吗？”
“刚刚不是还在说不要走动吗？出什么事儿了？”
“1号实验体的信息素泄露，你个beta感知不到信息素，别管那么多赶紧跑，落到你身上要命的！”
是研究员们的声音。
走廊上突然热闹了起来，有的拿错防护服，头顶上还扣着不知哪来的防弹头盔。许多白色的身影快速闪过，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汗臭味。研究员三三两两一波又接一波地离开。
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吞没了0号的呼救。
他趴在地上，希望冰冷大理石地板可以帮助他降降温。他看着那些不同样式的皮革鞋底，好像他们一个个都踩在他的头顶上。
0号闭上了眼睛，不过他也能理解这群人的慌张。
历史的齿轮转到现在，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人类的信息素不仅能够对人类造成严重影响，也几乎能操控世面上任意一款型号的机器人。理论上，失控状态下的sss级别的alpha所释放的信息素，足以控制整个星舰。
好巧不巧，1号实验体“清风”正是这样一位alpha。如果他失控以后大开杀戒，这艘星舰上谁也跑不了。
不远处传来不明物体倒塌的声音，很快，0号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似乎所有人都离开了。
0号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很有可能再次醒来时，他再也不是现在的0号了。
死亡对于机器人而言，或许不过是一次晶核的更迭替换。
他再次打开光脑。
“既然没去，今天就呆在工位。”是林达发过来的讯息。
“0号！去看看清风怎么样了！”这一条是清木吟的语音指令。
在一连串的红点消息提示下，0号还发现了另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讯息。
“尊敬的客户，您的光脑账户余额为-24.45币，为了确保您的通信畅通，请您……”
他快速地右划，点击了删除。0号想，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叉掉了消息提醒，全部标记为已读。
紧接着打开星际卡账号。
余额16.21。
他好想回到一分钟前没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
“现在就去！”
“立刻补足你的Omega信息素，尽一切可能去安抚好他的情绪，找到他立刻向我汇报！这是命令！”
威严的声音穿透了屏幕，清木吟下了红色标识的语音指令。
这代表命令的难度等级。
0号闭上了眼，又是没完没了的工作，他其实不太想去了。好似眼睛一闭，所有事情都不会再叨扰他了。光脑的指令还在“滴滴滴”地响个不停，0号设置了静音。
往好处想，备份资料里说过，如果完成了红色指令，说不定他能直接被选定，不用考核也能通过测试。
一想到测试，0号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透着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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