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阴雨绵绵。
碧城下了一夜的大雨,本就是深秋的季节,仿佛一雨便提前半月入冬,寒气顺着雨水直直钻入人的脊骨之中。
辰初,卖货郎吆喝声此起彼伏,街巷人群比肩接踵,熙熙攘攘。
不过,熙攘的人群倒不是簇拥着逛早市,而是集中在了每条街巷都有的告示栏下,只见告示栏被人张贴了几个白底黑字——“碧城龌龊小人”
几个家丁打扮的小厮站在告示栏下,每人手上拿着几沓纸张,凡是走到告示栏下的人都被硬塞了几张。
不出半个时辰,这碧城大街小巷的人都拿到了这发放的纸张布告,偏偏这样肆虐的发放布告的行为,半天不见一个碧城卫出来阻止。
颜书披着一身冷风推开了雅间的门——
一张张满满当当告示纸张被她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颜书环顾了一圈,下意识的坐到卫禺身侧的空位边,
“这告示也不知道写了什么,都传遍大街小巷了。”
崔策问几人从桌上拿起几张告示,细细阅读起来,片刻后,均是神色一震。
颜书托腮看向身侧,今日气温骤降,卫禺穿了件山芽色圆领袍,外面罩了件云白鹤氅,显得人越发矜贵端方。
“这告示说了什么?”颜书好奇的看向卫禺。
“叫你好好在屋里学书认字,你偏要逮着机会就往外面跑。”望追先鄙夷了她一声。
不等他说下一句话,对面着鹤氅的公子忽的一个刀眼飞了过来,黑眸沉沉。
望追:“......”好,是他多嘴。
“这碧城小人,怎么”
“岂有此理!”隔壁雅间传来摔杯的巨大响声,打断了卫禺的话——
“好啊,枉我等还为章新益这小子打抱不平,只要来南霄馆一日,就处处让白鹤眠伏低做小的伺候,谁知道这章新益竟是如此黑心肝的,枉为读书人!”
这声音年轻,听着二十余岁,似是来南霄馆的儒生。
“李兄!李兄,你切莫这般说话,那告示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而且上面可不仅是涉及章新益一人,还有死去的印衙内,包括、包括那位举人老爷......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糊涂!胡兄,你莫不是被那些权势熏晕了脑子?读书人岂能折节?咱们就事论事,怕他们作甚?!”
“就是,我方才接告示的时候可是看清楚了,那发告示的人你们知道是谁么?”
“究竟是谁做的?”
“应城主的家丁!”
“这这这、这可不能胡说......”
“我胡说什么,真是城主府中的人,就应城主府中的家丁会在腰上缠着团花细带,你瞧瞧那些家丁穿着的用料,那是简单人家的么?
而且......我隔壁家中的仁兄可是做抄书的生意,听说昨夜应城主府上连夜找了十余人抄书,这一早大街小巷发的告示,不就是那城主府传出来的?”
应玉笠?颜书第一反应便是她。
昨夜她说要为鹤眠公子做事,难道这就是她想为鹤眠公子做的?
崔策问道:“这告示上细数了印补中、章新益等几位纨绔在稷下书院时对白鹤眠的欺辱行为,偷烧文章,行殴打之举......”
卫禺看了眼神色怔怔的颜书,将其中一份纸张递到了她面前,“隔壁说的没错,这告示十有**是出自应城主的府中。”
“这是什么?”颜书拿起这份纸张。
卫禺:“你手中这份书体言语严谨,最后落书属碧城衙门审查的落款,。不是这应城主府上的人,谁能去碧城的文书库中将这开堂卷宗拿出来,再把它誊写了千百遍散入碧城百姓家中?”
“那这审案的文书,到底写的是什么?”颜书不大识字,读得生涩拗口。
这话一问,在座的辑定司众人纷纷沉默了下来。
写了什么?
写了权贵欺压,申诉无门。
白鹤眠昔年在稷下书院勤工苦学,只因他家中有一病重沉疴的母亲,白鹤眠常来这南霄馆抄书卖字,他字迹好看,卖价可观,还算能维持家中生计。
可好景不长,在白鹤眠中了秀才的前一年,他母亲撒手而去。
后来,稷下书院的儒生都齐聚南霄馆内参与诗会,也就是这时,白鹤眠为了自己的小厮揽下罪责,因致同窗残疾为由,被贬奴籍。
崔策问翻看着手中的纸张告示,“没想到碧城的官吏如此糊涂!当年白鹤眠被人殴打半残,被好心的目击证人状告到了衙门,竟然不声不响的判了那些纨绔仅是与白鹤眠玩闹之过,不予治理。”
“章新益的父亲乃是碧城的盐铁转运使,而这印衙内的父亲,又是月明郡主身边的红人,衙门为了平息这两位公子的怒火,自然次次拿白鹤眠开刀。”
颜书大致有些明白了,想想那鹤眠公子惊为天人的好容貌,学问上佳,可惜出身贫寒,他这不愿合污的高洁品质,定然会遭来嫉恨。
“哼!今日还是鹤眠公子的头七,他们这些做了亏心事的人,真不怕遭了报应!”走廊两名女侍低声斥骂。
或许那些儒生看不起鹤眠公子,但自从他一曲《画屏册》开始,来南霄馆只为了见鹤眠公子一面的姑娘比比皆是,其中不乏像应玉笠这样的千金小姐。
今日这告示,就像滚油中滴入的水滴,噼啪四溅,掀起了民愤。
颜书起身,“我去找应玉笠问问是怎么回事?”
“不急。”身侧的卫禺拉住她的手腕,隔着一层衣裳,男子滚烫的温度传到她的腕上,似乎脉搏都多跳动了两下。
“不如你与我一起去吧。”崔策问突然出声,视线在二人的腕间停留一瞬,他道:“我前几日才与应城主见过,你与我去也方便些。”
颜书刚要点头,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叩叩——请问,叶公子可在?”
几人看向叶孟,叶孟反应过来,起身开了门。
碧城卫看了眼屋中的众人,礼数周全的拱手见礼,对着见过面的颜书几人点点头,“几位公子,齐卫长有事相请。”
几人一看来人,心中便有了计较。
看来,这印衙内和穿林的命案毫无进展,眼看五日之期已经过半,碧城卫坐不住了。
碧城,义庄。
天气乍寒,一路上冷风凄凄,颜书站在滴水如串珠的瓦楞下收了油纸伞。
敛尸房内,冰块成堆,寒气窜骨而来,卫禺唇色发白的轻咳了两声,仅站在了门口。
齐卫长一听见动静,当即小跑了出来,“几位公子,你们可算来了。”
他神色殷勤的看向叶孟,“叶公子,您上次说印衙内死于见血封喉树,在下当即命令碧城卫上下排查,只是碧城气候并不适宜见血封喉树的生长,碧城卫便暗访了多家药铺,倒是有一家江湖人士所开的药房有售。”
颜书环手靠在一侧的柱边,“那齐卫长这是找到购买这毒树皮的人了?”
一说这个,齐卫长脸上的苦涩都要溢出来了,“找是找到了,就是那家风云药铺,江湖营生,是祁三公子的名下的生意,我们碧城官衙向来与武林分治,倒是叫我实在为难。”
说完,齐卫长看向颜书,目露希冀。
他在碧城见的江湖中人不少,这位曲姑娘满身洒脱的侠气,定是江湖之人,且看着不是简单的人物。
“齐卫长,你若是让我们出手帮忙,必先同意我们的条件。”卫禺走了进来,喉口的涩痒让他溢出了两声咳嗽。
“不管是叶公子再次验尸,还是我们帮碧城卫的忙,前提条件都是碧城卫能将三起案件合并,对鹤眠公子开棺验尸。”
“这......”齐卫长来回搓了搓手,踱步道:
“先前几位说的三起命案的关联我又何尝不知道,从鹤眠公子、穿林,再到如今的印衙内,都与《画屏册》有关,我一开始不答应诸君,实在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颜书看向齐卫长,他动作踌躇,脸色为难,咬了咬牙,齐卫长道:“也罢,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恪尽职守,死前也能将凶手揪出来,卫公子所说的事,我应了。”
卫禺眉宇皱起,“齐卫长不防说说,你所忌惮之事,到底是什么?”
“有些事,不足以为外人道也。”齐卫长看向颜书几人,“这是我碧城卫的令牌,今日算我求诸位帮忙,来日必定报答这恩情。”
那日穿林的死因分析,他们四人三言两语就将案情推进了大半,能力确实在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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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阴阳馆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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