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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闻和袁宇站一排,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程悦无语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怎么会觉得只要闻一下就能分辨出这其中有什么药材,那么简单的话他这药方不早就人尽皆知了。”
“话本里是这么——”袁宇拍了下林与闻的手,省得他再刺激程悦。
袁宇呼口气,低沉声音,“程姑娘,不然先试试呢,反正药也拿来了。”
“那好吧。”
林与闻僵着脖子看袁宇,到底为什么啊!
为什么所有的女子都能听进去袁宇的话啊。
袁宇揽了下林与闻的脖子,“你不再想想怎么威胁那个王大夫交出药方啊?”
林与闻拍拍额头,“他都在衙门里待了一夜了还没招,我猜他那些病人里是真的有我惹不起的人。”
“你现在才想到这些?”
这马后炮。
林与闻正要瞪袁宇,却发现程悦神色有异,“怎么?”
“大人,这药确实有问题。”
“什么问题?”
听了程悦的话,林与闻立即美滋滋地晃起脑袋来,他出生时他娘给他算八字就说他一生顺遂,没想到能这么顺。
“王大夫,你那药方里都有什么啊?”林与闻翘着二郎腿,眉飞色舞地看着被绑在刑具上的王大夫。
王大夫的身躯庞大,喘气也粗,“林大人,您对无辜百姓用刑可是犯了律法的,等我的家人来了,他们一定会给我请最好的状师的,到时候我告到知府那里,您可不好收场!”
“啧啧,”林与闻摇摇头,“什么叫无辜啊?”
王大夫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林与闻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祖传药方里,是不是有一味药叫砒霜啊。”
王大夫愣住。
“砒霜,”林与闻装模做样地问身边地程悦,“程大夫,砒霜是治什么的药啊?”
“回大人,砒霜有剧毒,平时仅用于杀虫。”
“什么!”林与闻戏瘾大发,“王大夫,你身为医者,竟然给病人开毒药?!”
王大夫使劲摇头,“不是不是,程大夫你也是大夫,你该知道药有毒没毒是看剂量啊!”
程悦低着头不应他的话。
“本官今日就为民除害,把你这毒医绳之以法,到时候你在药里用砒霜的事情就会公示天下!”
“大人不要啊大人!”
“啧,要是你那些病人知道他们用那么高额的诊费买来的是毒药,”林与闻噘嘴,“那可真是,”他朝王大夫挑一下眉毛,“热闹啊。”
王大夫已近崩溃,“大人不要大人不要,我把名单给您,我都给您!”
林与闻呼口气,轻快道,“王大夫你放心,你的名单只会用在这桩案子上,本官以仕途起誓,绝不会与案子无关的人泄露半点。”
王大夫涕泗横流,根本不接林与闻的茬。
程悦看着这个同行,心里升起一点可怜的意思,毕竟王大夫被她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经历了这一遭苦难,怕是莫名又委屈。
但想想那些至死都在被他盘剥钱财的可怜女子,程悦也不那么可怜他了。
……
整整两大本病人档案摆在林与闻面前,“这些都是他的病人?”
“是。”程悦也觉得这数字惊人,没想到这江都县里受梅花病之苦的人有这么多。
“不过王大夫有些怪癖,您看,”程悦给他指出来,“他把病人都分了类,男女/良贱,都分开了,非常利于查阅。”
“那胖子是有点手段,不然也不会把生意做到这么大。”
林与闻仰着头想,“我觉得那个凶手应该也不是什么贵族,所以这些就不用看了,”他翻去一大半,“女人也不用看,”又翻去一大半,“他能把这些女子完整地留下尸骨,剔去皮肉,那说明他应该有相当的技术对吧?”
程悦没想到林与闻只是拿到这名册就已经想到这些了,“是,有这种技术的,许是与庖厨,屠户,渔夫,樵夫这些有关。”
林与闻点头,继续翻着名册,“没错,”他突然停了一下,“咱们似乎一直没想过,这个人把尸骨单独埋在山上,把皮肉埋在哪呢?”
程悦眨着眼,脑子里迅速想着,“他既然把尸骨单独埋起来,就说明他不想要埋藏那些皮肉,”她瞪大眼,“他许是存着那些皮肉了!”
“能存着那些皮肉,就说明这个人的所在一定是腥臭无比,这样才可以掩盖皮肉腐烂的味道,而且他应该有足够的冰块,能够保持尸身一定时间不腐,”林与闻往后连翻几页,“就是这个人,鱼贩良!”
“我们找到了大人!”,程悦看向林与闻,眼里有些闪着的光。
林与闻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程姑娘,你以后多笑笑,挺好看的。”
程悦这才发现自己是笑着的,她连忙收敛起表情,再抬头时候,林与闻已经跑远了,“你们几个别睡觉了,跟本大人去抓凶手了。”
……
林与闻第一次来这鱼市场,差点一口呕出来。
但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他一开始觉得会是屠户,但是猪肉大多都与蔬果混买,很难有足够大的气味遮住尸体腐烂的气味,但是鱼市场就不一样了。
江都这个鱼市场是整个扬州最大的,因为挨着河,虽然批发价格很便宜,但是渔夫的收成基本即刻就能出手。
王大夫记下的鱼贩良姓刘,他在这个市场里有个门脸,前面卖鱼,后面杀鱼。
林与闻拿个手帕捂着脸,照着一个个门脸观察,终于他又与那双暗黄色的眼睛得以对视。
鱼贩良当时正在剃鱼骨,熟练极了,他看到眼前的身影,“鲤鱼三文一斤,活虾十文。”
他见来人没回话,抬起头,愣了片刻就握紧了手里的刀。
林与闻放下手帕,也不再觉得害怕,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来人!”
立时,十几个捕快从林与闻身后冲了出来,抽出他们的佩刀,都紧紧瞪着鱼贩良。
鱼贩良看他们这一圈人,知道时移事异,放下了手上的刀。
“直接上枷!”林与闻令道。
他们控制住鱼贩良之后,林与闻让人进门脸里搜,果然发现了两具还未腐烂完全的皮肉。
**的皮肉被鱼贩良冻在几个灰突突的冰块中间,黑色的长发散在地上,已经粘腻的头皮上还有梅花状的红斑,几个小捕快看到那惨状直接吐了出来。
林与闻不敢看,只能安排人用衣服盖住尸体,好歹存着一些体面。
市场里的人被这架势吓得够呛,林与闻只好命令停市两天,等他们把其余的尸体找到再重新开市。
这一下午,又是鱼腥,又是尸臭,林与闻被熏得头都晕,被小捕快们拉扯着进了衙门,正看见陈嵩站在衙门里等他,夕阳照在陈嵩的脸上,竟显得十分慈祥。
林与闻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悲苦,朝陈嵩努了努嘴,“抓着了。”
陈嵩点头,笑得十分憨厚,“果然是大人。”
林与闻哼了一生,走过陈嵩,“跟我一起审人了。”
“是,大人!”陈嵩立刻站直。
站在老远的程悦也松了口气,她可不觉得陪林与闻审讯是什么好差事,也就只有陈嵩甘之如饴地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但林与闻这次没让陈嵩站着,他俩一人一个椅子,瞪着鱼贩良。
鱼贩良的眼神很迷离,林与闻想起王大夫说的,梅花病的后期人会出现幻觉,精神也不再正常,怕是说的就是这个样子。
林与闻端起脸,“刘良,你可知罪?”
鱼贩良歪头,看着林与闻,音调拖得老长,“小民无罪。”
林与闻听他这话,就觉得自己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之上,“你什么时候患得这梅花病?”
“五年前。”鱼贩良得眼皮像睁不开似的,一直耷拉着,“我跟几个兄弟,合伙买了一船鱼,全卖出去了。”
陈嵩听这鱼贩良的声音就觉得烦躁,但看林与闻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开口。
“他们说带我去快活,我们就去了铃乐坊。”
“那里可漂亮了,灯也亮,人也亮,”鱼贩良半张着嘴,回忆着,“那里也暖和,不像鱼市里总那么冷,炭火暖,女人的怀抱也暖。”
“我和春喜就是在那遇见的。”
林与闻听到春喜的名字,坐直起来,“所以你第一个杀的人就是春喜?”
“她的身上开满了梅花,好看,”鱼贩良没有接林与闻的话,而是陷在自己的幻觉里,“我摸着那些梅花,那个感觉,很舒服。”
林与闻听着他的话,觉得背后直冒寒气。
看来鱼贩良并不像自己想的是因为怪那些妓女使他患了病,而是因为喜欢?
“春喜发现我身上也长了梅花,她就哭,要我也去王大夫那看,她把她剩下的钱都给我了,要我看病,要我好好活。”
“可是她却快要死了,我抱着她,摸她身上的梅花。”
“想着,如果她死了,我又到哪去摸这么美,这么柔软,这么温暖的梅花呢?”
鱼贩良看着半空,表情痴痴傻傻,
“我得把梅花留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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