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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弘文这个人可是江都的传奇之一,和林与闻那个只会写打油诗的神童可不一样,凤弘文的是实打实的神童。
他三岁成诗,五岁作赋,处在江南,名头可是响到了京城。
再加上他的小叔就是当朝翰林,年幼时就被阁老抱在腿上写过字,这一次秋闱更是举国瞩目。
旁人都是上赶着给官员送礼,只有凤弘文中了举之后一直收礼。
凤弘文是江都人士,因此林与闻占了个地利,为了蹭一蹭人家的名气特意送了把扇子过去,凤弘文因此还写了首诗,让林与闻也有了个流芳青史的小小机会。
“哎,”林与闻看着他的尸体就直叹气,“什么仇什么怨要把好好一个才子打成这样。”
程悦验过,这凤弘文身上大大小小的骨折有几十处,应当是有人持棍棒不停攻击所致。
“即使这样,也能看得出来他之前应当是风流翩翩啊,”袁宇端详着尸体的脸,“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几首诗是他的吧,那几首情诗。”
林与闻又深深叹气,“是啊,那诗写得多缠绵啊,我真是羡慕。”
“羡慕什么?”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啊,”林与闻又想起凤弘文的诗,“你说说人家这一辈子,又有钱,又有才,还有美人相伴,怎么就这么早——”
“大人,”陈嵩走进来,给林与闻一拜,“凤夫人到了。”
“快,请进来,”林与闻对陈嵩交代,“好好安慰一下。”
陈嵩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看不需要吧。”
“怎么不需要,人家夫妻可是相当恩爱的。”
“嗯……”
袁宇看陈嵩那种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你快让人进来吧。”
“是。”陈嵩出了门,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位妇人。
妇人长相素净,打扮非常利落,首饰戴得很少,和林与闻在凤弘文诗里看到的那个妖娆貌美,珠饰满头的美人好像不大一样啊。
尤其,林与闻明白过来陈嵩的意思,这位夫人脸上可一点悲戚之意都没有。
她向林与闻行了一礼,脸上甚至有点笑容,“之前可没说是大人在这啊。”
“啊,凤夫人,”林与闻这句节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只能指着改着白布的凤弘文,“这里就是……”
凤夫人眨了眨眼,吸了一口气,走近尸体,双手抬起把白布掀了开。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甚至十分小心翼翼,好一会儿她才有点为难地问林与闻,“大人,我还可以看看别的地方吗?”
林与闻愣了下,显然没有亲属有过这样的请求,他连忙抬手,“自便自便。”
凤夫人点头,把白布往下掀开,露出凤弘文的手。
她这次眼里才有了多余的情绪,她缓缓抬起凤弘文的手,轻轻抚着上面的戒指,“大人,这是我的相公,凤弘文。”
林与闻呼了口气,虽然与他想的相去甚远,但是起码凤夫人也不全然对凤弘文无情。
“这戒指是我当年的嫁妆,价值千金,”凤夫人摸着戒指,像是十分可惜,“这般的话,只能跟着他走了。”
林与闻原本以为诗里凤弘文与妻子那般相爱,他的夫人本不该有嫌疑的,但现在看来,这位夫人的嫌疑最大。
“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凤夫人把白布盖好。
“嗯,”林与闻尴尬,“本官会尽快查出凶手的。”
“好,”凤夫人给林与闻行了个礼,“那就拜托大人了。”
“夫人呢,你就没有什么疑问吗?”
凤夫人想了想,“大人,若是没查出凶手的话,我能把弘文的尸体带回去吗,毕竟对他家里得有个交代啊。”
他家里?
这应该不是夫妻之间会说的话吧?
林与闻越来越觉得这事蹊跷,“这个我与仵作商量下,要是没什么别的问题我会找人请你们来给尸体入殓的。”
“多谢大人。”
凤夫人甚至还和袁宇点头致意之后才离开。
“凶手,她就是凶手。”袁宇等她关上门立刻定案,“肯定是她。”
林与闻走到凤弘文的手边,把他的手拿起来,刚才的戒指已经消失了,“岂止是凶手啊。”
“他不是你的学生吗,他有个这样的妻子你愣是不知道?”
“我这么懒,怎么可能真的和人家过多交往,”林与闻实话实说,“我就是觉得他今年能考中,提前打了个招呼。”
袁宇眯着眼看林与闻,“合着你其实对人家什么都不了解呗?”
“也不是全不了解,我知道他真的很有钱,很有钱的那种有钱。”
……
林与闻说得一点也没错,袁宇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织机摆在一起,凤夫人给他们介绍这种花楼机是专门织云锦用的,除了南京,就属她这里的织机多了。
“不过这些是供织造局的,我们主要还是做这种,”凤夫人拿起一块布料,给林与闻介绍,“就是大人身上的这种,很耐磨。”
林与闻直点头,“还便宜。”
凤夫人笑起来,“大人这就错了,穿这些才说明大人清廉,把心思都用在了百姓身上。”
若是平时被人这么夸,林与闻一定开心得找不到北,但是凤夫人可是个刚丧夫的寡妇啊,她前一日才看到自己丈夫被殴打致死的惨烈尸体,今天竟可以笑盈盈地朝官员介绍起自家产业了。
袁宇皱着眉看林与闻,意思是是她,是她,就是她。
林与闻看他表现得太明显了,连忙推开,“夫人,能不能带我们去后院呢,我还是想了解下凤公子生前见了什么人,想多些线索。”
“大人不再看看这些布吗,我们这些还有卖到外国去的呢?”
“下次下次。”
凤夫人倒没纠缠,“大人所谓到后院,是想见见弘文的妾室吗?”
说到点上了。
“方便吗,本官虽是外男,但是人命关天,礼数上就……”
“那不是什么问题,”凤夫人对身边的丫鬟吩咐,“把后院的雨花厅收拾好,等姨娘们过去。”
她这话说完,十几台织机后面的女子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林与闻吓得一哆嗦,“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大人,”凤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弘文共有十六位妾室,她们都在织坊里做工的,待会等她们梳洗好就一起到后院给大人请安。”
哈?
袁宇也是惊得说不出话,虽说是风流才子,但是十六房也过于风流了吧。
林与闻揪紧了袖子,他这么直面十七个女人确实有点不安。
而且这凤弘文看来也不怎么挑剔,这些妾室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甚至还有位带了点残疾,“嗯,各位夫人们好。”
“大人好。”十六位妾室齐齐答。
林与闻想了想,“不如夫人们自我介绍一下?”
“大人,我姓邹,是江都人。”
“大人,我姓陈,高邮人。”
“大人,我姓……”
林与闻一个都没记住。
他甚至眼睛都看花了,因为这些姨娘全穿的一样的服饰,比起在这后院当妾室,他觉得这些女子还是刚才在织坊里做工更合适。
直到最后一个。
她的肚子微微坠着,行礼的姿态也有点笨拙,“大人,我也姓陈,是建州人。”
“北方人,很远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南方?”
“就是去年,”陈小娘答,“家里吃不上饭,来逃难的。”
林与闻点点头,他看过前十五位妾室之后,觉得只有这个陈小娘与凤弘文诗里的红酥手有点关系。
陈小娘虽然有孕,但是打扮得很入时,头上还带着红色珠花显得皮肤特别白皙。
“你最后一次见凤弘文是什么时候?”
陈小娘愣了一下,刚刚林与闻可没问其他人这个问题,她有些慌,但还是回答,“五个月前,”她看向凤夫人,“老爷五个月前去书院那边了,人家请他教书,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
林与闻觉得奇怪,又问,“你有孕多久了?”
“大人,她已有孕六月有余。”凤夫人直接替陈小娘回答了。
“六个月?”
这话给林与闻整懵了,他虽然不是大夫,但是,“这也有点太不显怀了吧。”
陈小娘低下头,不敢说话。
倒是凤夫人应对自如,“大人是男子,不会有孕所以也不懂,这陈小娘害喜严重,到现在还是吃不进什么东西,所以这肚子看着才小。”
“真是这样啊?”
“是啊大人。”
林与闻看凤夫人紧盯着自己,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凤夫人也不曾生育过吧?”
“嗯,”凤夫人吸口气,笑出来,“但我毕竟是女人啊。”
这袁宇都能看出来在说谎了,林与闻以前与他说过,人在说谎的时候会很需要对方的肯定,所以会故意做出讨好的神情。
一个主母却为小娘撒谎,上一个这么和谐的家庭,是因为主母无时无刻不想把老爷给杀了。
林与闻没有继续纠缠,他晃晃脑袋,“遗腹子最是可怜啊。”
“大人不必担心,”凤夫人眼神慈爱,“生于我们这样的家庭,他只会得到更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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