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情况每个人及时汇报，严禁拆卸装备。”林舟行的声音很平稳。
踏出传送门的瞬间，一个巨型的昆虫节肢从七个人的头顶爬过。方时迹的脚跟提起，传送门在队伍后方迅速关闭。
他们屏住呼吸，等队伍上方遮天蔽日的动物爬过，才发现那是一只蚂蚁。蚂蚁的腹部积攒着黄色的汁液，沿路滴下来，在人们的脚边形成一洼又一洼积液。
林舟行转身对所有人说：“行动正式开始。从现在起，放平你的心跳。”他的背后飞来一只猫头鹰，猫头鹰停立于队伍的正前方树干上，金色的瞳孔注视着所有人。
昏暗的森林角落，匍匐着许多长相、形状称得上诡异奇特的昆虫，一群马蜂在不远处筑巢，它们的口器和复眼与正常马蜂大小无异。
方时迹冷静地观察它的行为，发现马蜂并没有像刚才的蚂蚁一样变异。
“安全区外不是所有的生物都会变大。”林舟行挑离方时迹最近的队员，“王卓，你来说。”
王卓的个头比方时迹略矮，但他的反应很敏捷。王卓把四周的情况了解完毕，并按照队长的安排放出了他的精神体——雪狼按照他的指令谨慎地在队伍周围查看。
王卓说：“生物变异的方向有两种，一种是体型、外貌没有明显变化，但生物智力直线提升，部分群居生物会改变生活习性独立筑巢。另一种变异方向会变大，捕食能量需求增大，具有较高的攻击意识，但智力和生活习性照常。”
漂亮的知识回顾，方时迹恍然，这些东西在哨兵学校教过一遍了，相当于林舟行带他们出来实践。方时迹咬了咬下唇，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反应力跟不上身边的队友。
担心是多余的，“有东西来了！”方时迹急声道：“蚂蚁！”
一整排巨大体型的蚂蚁从方才那只蚂蚁去往的方向朝这边移动，它们不规整地排列成一条弯扭的线，正快速爬向队伍，而七个人在它们前往搬移食物的道路上，甚至没有一只蚂蚁的头大。
林舟行重复着刚才嘱咐过他们的话：“可以说话，但是让你的心跳保持正常律动。”
王卓看着蚂蚁的靠近，看向方时迹说：“有的动物会听到人类的心跳声。隔离衣能保护我们不被听到。”
方时迹心想：那安全区心跳声难道不是更大吗？
林舟行看了一眼方时迹，对张晓瑞说：“让你的水母刺激找到食物的工蚁，让它们换一条路走，绕过我们。”
张晓瑞控制心率的剧烈上升，由于这是第一次实地学习，其实他的紧张和慌乱在所有人中不算特殊。张晓瑞深呼吸，两秒钟后他的精神体飘向越来越近的蚂蚁。
林舟行走到张晓瑞身边，教导他更好地使用精神体，“控制水母，收缩毒素，只传递信息。”
张晓瑞额头冒出细密的小汗珠，“只传递信息？”
“对。”林舟行说，“选一个它们能接受的信息，目的是让它们绕过我们，比如，这里有一块石头，或者我们是一个在沉睡的天敌。”
张晓瑞对精神体的操纵极其熟练，他注入精神力之后发现入侵这群庞大蚂蚁比控制数十名哨兵简单，很快便顺利完成任务，水母做完动作之后甩溅水花，消失了。
蚂蚁梯队在林舟行与张晓瑞面前几米处折开角度，然后走开了。
“做得不错。”
林舟行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伴随着猫头鹰的审视，他是他们可靠的老师。
“我知道你们在学校的训练方式。但是从现在开始，精神体只可以攻击除人类以外的生物，并且其他生物没有攻击意识之前，一切行动不要惊扰它们。”
“我们被分到的任务是到达指定地点，并在过程区域清扫任何威胁性生物。”林舟行又随手指了一个哨兵回答问题，“什么是威胁性生物？”
方时迹马上将目光转到那个哨兵身上，他像一个好学的学生，急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保命知识。
被点到名的哨兵想了想，说：“散发毒性、攻击性较强、有领地意识。”
林舟行点点方时迹，“你的精神体，让它出来。”
方时迹在心里叫黑蛇，黑蛇从他的脚面上爬过，蛇目死死盯着林舟行背后的猫头鹰。方时迹觉得黑蛇很符合刚刚哨兵说的“威胁”，他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黑蛇脑袋，对队长尴尬笑了一下。
方时迹不常笑，笑起来嘴角酸酸的。
林舟行仍然走在最前面，和方时迹中间夹了一整个队伍的人。他飞速看了一眼方时迹便转身。
-
之后的一天，六个人在林舟行的残酷训练下，强迫般飞速提升队伍凝聚力，两名向导和四名哨兵集合练习，林舟行在旁边指挥操纵。
在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几个队员间的配合逐渐默契，张晓瑞和另一名向导在队伍中间展开精神力探寻，查找攻击波动，王卓和方时迹从队伍末尾来到最前面开道，出现任何情况及时作出回击。
方时迹得益于与王卓的共进退，紧跟他的脚步和眼力习得高效的判断和反应能力，动用身体的爆发力，解决了突然降落的鸟雀。
方时迹和王卓相视一眼，他们的小队目前没有遭受损失，各自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信心。
“说话！”
林舟行反而和方时迹调换位置，去到队伍末端。
方时迹听到林舟行的呵斥，连忙说道：“鸟雀已失去攻击能力。”
林舟行要队伍中每个人汇报发生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课程学习过的名词释义、肉眼能看到的、精神体触摸到的感受到的。头盔里声线不同的话语几乎没有中断过。
方时迹上一句还没有接收消化，下一句马上插进来。庞杂繁复的知识挤撑他的脑部接收。
他的黑蛇跑到不知道哪里去，倒是王卓的雪狼和他们齐头并进，一直坚守职责。
队伍最前端还有一只猫头鹰，它金色的目光紧紧锁定方时迹的方向，方时迹的视线随时更换，可逃不开那抹金色。
但是猫头鹰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实时领路。方时迹没办法处理它，它不具有威胁性。
他们向前推进的脚步，时慢时快，直到——
-
“方时迹！”
-
方时迹的眼前一片模糊。
浓重的白雾像几块高密度泡沫钻进感官的孔洞，耳朵、鼻孔、喉腔被堵死。
接收外部信息的通道抹平，变成空白。
方时迹最后听到的，就是张晓瑞叫他的名字。
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坐在地。两只手捂着眼睛，眼前的白布怎么撕扯都没有破洞。
“啊……”
方时迹痛苦地呻吟，但他不清楚嘴巴能不能张开。
大脑不受控制地在循环刚刚听到的知识，哨兵该熟识的东西不停被他像硬塞进肚的硬石头，很快方时迹“看到”了自己的肚子鼓起来，肚皮的鳞片滑腻腻的，他颤抖地抚摸皮面。
-
“方时迹——”
“方时迹！”
白雾凝结成厚冰面，白丝冰晶产生了裂隙，有人的声音从那个窄细到发丝的裂痕里传出来。
方时迹听见恐怖且阴沉的鸣叫，鸟鸣声攻破了被塞满的孔洞。
姓名的呼唤、森林的空气流动、队友的面孔重新回到他的接收感官，白布和白雾退散了。
但空白的恐惧还没有消失，加上仿佛诅咒般的鸟鸣声，方时迹身上的阴影完全没有消散。
离他最近的不是张晓瑞，而是带队的队长。方时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哨兵叫什么名字。
林舟行宽厚的手掌轻拍他的脸，因为神经自行堵住呼吸而涨红的脸上，生理性眼泪无助垂怜。
“啪——”
方时迹打开林舟行的手。
方时迹的力气和神识回归，黑蛇缠在他的胸口，方时迹对黑蛇的皮面感到不适，但他先惩治了林舟行的手，然后双腿发软地站起来，警惕地盯着林舟行。
那双手的触感，喷壶洒下热油，滋啦啦地浇在脸部无数细密的毛孔里，身体刹那膨胀的火焰挤爆了**的存罐。
好疼！
方时迹分不清是因为□□和脸颊的胀痛，还是因为五感回神的精神挤压。
“你还好吗？”
张晓瑞和四名队友站在林舟行后面，紧张发问。
刚才方时迹同王卓走着走着，他们听到扑通膝盖磕地的声音，连王卓在方时迹跪倒在地后才知道他失控了。
这个突发的状况比他们共同处理的攻击生物更突然。
两名向导的精神力没有留放在己方队员身上，见此状连忙释放探求精神力过去，可为时已晚，方时迹极限关闭封锁了自己。
是队长，过来抢救。
方时迹才有恢复的迹象。
但是醒过来的方时迹无力地远离所有人，张晓瑞几人茫然又焦急。
“滚……”方时迹说，“滚开。”
他满含敌意，对着林舟行，连带林舟行身后的一行人。
林舟行眉头紧蹙，他的肩上立着那只可恶的猫头鹰，金色的眼瞳仍不转动地盯着方时迹。
林舟行往后退了一步，也和方时迹拉开距离。
“你的精神出现溃散了。”林舟行直视他，那种目光和那只猫头鹰一模一样。
“你需要精神治疗。”
方时迹恨恨地盯着他，拒绝意味十足。
张晓瑞从林舟行身后跨出来，“方时迹，放松！你会把自己吞没的！”
林舟行说：“退后。”他让张晓瑞带着所有人离开。
“不！”张晓瑞奇怪地看着林舟行。
精神溃散的哨兵离不开向导，没有向导安抚，方时迹会因为反噬痛苦到死。
“他需要我！”张晓瑞的手还握着另一名向导的手。
林舟行的眼尾发红。
方时迹看到，猫头鹰在林舟行的眼角啄了一下。
林舟行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身退后，一直走向方时迹的视野之外。
张晓瑞马上向方时迹奔跑过来，中途还踉跄差点倒地。
向导赶路的整天精神力耗损很大，张晓瑞凭意志抵抗着见底的能量。
他对逐渐放松的方时迹说：“明天，等我恢复了之后会重新修复你的精神图景。我现在只能进行浅层的精神治疗。”
方时迹看着远处的黑林，眼神茫然无措。
张晓瑞以为他精神损伤严重，马上召唤精神体伸出触手触碰方时迹，不断向其输入温和的精神安抚。
然而精神安抚的疗效比想象中快很多，水母探索方时迹的精神溃散程度变小，但有一处斑块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张晓瑞分析道：“可能是心理阴影，深度太深，无法短时间清理。”
方时迹恢复状态，那种陌生的冲击从大脑中心退潮。他拒绝了张晓瑞拉他起身的手，“抱歉。”方时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方时迹窝在树根处，平静心绪，等身体的燥热褪去。
方：硬了，勿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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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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