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瑞的身体近乎透支，向导的体能没有哨兵多，长时间的精神力消耗使队里的两名向导看上去十分虚弱。
王卓捧着雪狼在一旁检查它身上的伤口。这些疲惫的痕迹复刻，同样出现在其他几名哨兵的精神体身上。
哨兵们看了看坐靠在树角熟睡的向导，他们累坏了。哨兵和向导们分开两个阵营，做短暂的修整。
一个五米高的身影从交错难辨的树影渐渐显现。
雪狼猛然从王卓的手掌下逃离了脑袋，耳朵竖立，防备的姿势冲着靠近他们的身影，随时准备攻击。其他哨兵的精神体因为一天的熟悉，也跟随它警惕起来。
向导们单薄的身体靠在一起。哨兵们齐齐站起来，他们还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未知。
生物的脚步稳重坚定。
等光亮照到林舟行脸上的时候，大家也看到了他背上扛着的巨型兔，纷纷放松下来。
林舟行说：“哨兵去点火，找能烹饪的工具。”
王卓和两名哨兵分散到周围拾取能使用的工具，他们在向导安抚方时迹的时候提前摸排过附近，对有使用价值心里有印象，配合精神体的寻找，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凑齐了能用的东西。
王卓找来了瓜果类，将其掏空，瓜壳作为盛食的碗。
刘平信抗回了大小不一的木棍，架起悬挂兔肉的烧烤架，在地上用点火器熏起火焰，最细小的棍子串好林舟行分割好的兔肉。
林舟行教他怎样快速处理兔毛，怎么分辨巨兔不能食用的部分。
布莱恩用植物叶片盛回了河水，他的驯鹿角上挂着水袋。
黑夜降临，森林中此起彼伏生物的活动声，土地真正的主人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呼吸。
林舟行让布莱恩在彻底入夜前将人工灯光熄灭。
不时有液体从百米高的树顶落下，树顶不同的树叶间间隔着缝隙，像一条有很多支流的小溪。树林中燃烧的火堆小小的，是地面燃起的一颗星星。
火光似愁。
林舟行为快烤好的兔肉撒了调料，声音不大不小地叫：“方时迹。”
-
方时迹远远地坐在一边，和王卓学习与精神体的交流接触。王卓一度怀疑挑战方时迹的哨兵实力太弱了，因为方时迹的基础太差了。
“不知道。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方时迹召唤黑蛇，可黑蛇没有出现在身边，他好不容易学的一系列理论知识砸了个空响炮。
王卓很无奈，他没有见过不粘人的精神体，不过也有比较不亲人的精神体，但是那是针对哨兵之间，绝大部分精神体都会围绕主人活动。
方时迹的情况奇葩，方时迹更是奇葩。
下城区的教育资源差到出乎意料，王卓连精神体睡不睡觉这种问题都要为方时迹解答。
听到林舟行的话，王卓赶紧结束分化期前的幼儿辅导，拉着方时迹过去集合。
林舟行没有抬头，让他们去把还在睡觉的向导叫醒。
“是！”王卓回答。
方时迹沉默地缩在林舟行的对角线坐下。
布莱恩递了水给他，方时迹抬头接过，问了句：“水会不会变异？”
布莱恩的脸色变了变，“我的精神体检查过了，水质可以饮用。”
“谢谢。”方时迹喝了一杯，声音却更嘶哑了，“还有吗？”
布莱恩带他去驯鹿脑袋上取水袋饮用。
“抱歉，你能带我去水源吗？”
方时迹的喉咙越来越干涩，十分难受，他在好似失去发声之前对布莱恩说出要去水源处直接饮水。布莱恩犹豫地看向林舟行，入夜后，脱离队伍并不是好决定。
“我去吧。”
张晓瑞的大眼睛水灵灵地在月光下闪动，仿佛群星坠落。
“布莱恩，我和方时迹去吧，我的精神体已经找到水域了。”张晓瑞摸了摸水母浮动的躯体，“它也需要。”
最后方时迹跟着张晓瑞找到溪流，他趴在岸边捧起水喝，直到将干涩的感觉压下去，才坐直发酸的腰背。
张晓瑞看着水淋湿前胸的方时迹，笑出声来，“哈哈哈！”
方时迹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向导的精神安抚作用在潜意识中留下印记，方时迹不自觉地认为张晓瑞很亲切。
“哨兵和向导。”张晓瑞的眼神直白又灿烂，“天生就是互补的。”
方时迹点点头，经过合作，他深刻了解和体会到了哨兵和向导的实力对于危险区的生存多重要。
人类面临上帝手掌倾覆时，获得的异变对于其他生物来说似乎并不算权利看重的一方。无边比天高的树木不知道占据土地多少面积，广阔的边缘或许和那只蚂蚁腹部滴落下的水洼一样，在得以窥想全貌之前，无人知晓。
“啵。”
张晓瑞驱动小鱼从水面跃起，方时迹沉思的模样泛起涟漪。
张晓瑞看着方时迹，手指在身后揪扯着衣角。
“下城区可能没有专门训练精神抗性的课程，你的这方面有些弱。明天我的精神力恢复完好之后，我可以深入你的精神图景，为你增强屏障。”
张晓瑞说道：“我的精神力治疗评分向来是满分，全科目的总分也是全学院最高。”
方时迹的脸流淌滚动水痕，因为月色显得湿意暧昧。
但人却硬得像石头。
“精神抗性？”
张晓瑞拨动耳侧的发丝，“嗯。如果你增强抗性训练，精神屏障足以承受精神力普通攻击。”
方时迹立刻站起来，“怎么增强？”
张晓瑞惊讶他的激动，方时迹总是平淡的脸色似乎还挑染了粉色。张晓瑞害羞地低下头，说道：“明天吧……今天我太累了。”
方时迹跨出一步，听见他的话，思虑着附和道：“对，对，你太累了。明天再训练。”
两个人所想各朝一方，好在今晚都能睡个好觉。
人走月凉，风色无影。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处落叶被人踩得碎响。
-
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为什么头脑会出现空白？
方时迹趁着值夜将来龙去脉理清楚。
结合王卓和张晓瑞说的那些话，方时迹懂了。
因为缺乏精神力的锻炼，他没有拥有其他人的精神抗性。上城区为抵御精神力攻击设置课程，哨兵和向导普遍建立专属自身的精神力屏障，这层屏障在遇到大规模的精神输入时可以保护自己。
方时迹的精神屏障稀薄得像空气，由于过量的知识输入，强加意识吸收纳入导致精神崩溃。
紧张的情绪大大削弱方时迹的精力，加上头脑风暴，所以他原地“爆炸”了。
多亏向导的精神救治。
听说过度精神附加会让人痴呆，方时迹想起他原先查找资料，向导的精神攻击强度非凡。
“超能力。”方时迹喃喃道，“超能脑力。”
王卓和他一起守夜，快睡着了，听见方时迹说话，揉了揉困涩的眼睛，随口问道：“你的精神图景没有损坏吧？”
方时迹比别人休息时长多出大半，没有那么疲惫，他让王卓睡一会儿，他能独自值守。
“你会让张晓瑞进入你的精神图景吗？”
“嗯。他说明天帮我治疗。”
“真好！”王卓口气中满是羡慕，“我在学院都没有接受过向导治疗。”
方时迹问他：“精神图景怎么治疗啊？”
王卓对方时迹差生都考不出的零分常识习惯了，“向导会深入接触你的精神世界，为你修复治疗受到损坏的精神图景。”
“精神图景里有什么？”
王卓闭上眼，浅浅休息着，“我怎么知道你的精神图景里面有什么？那是你的**。”
方时迹：？
“每个人的精神图景都不一样，你会将最珍贵的记忆和画面存留在精神图景里，建立的精神世界，你是那片世界图景的主宰。”
王卓对方时迹眨了眨眼，“大部分向导都在‘塔’里，只有重度精神消逝的哨兵才能申请精神图景的治疗，向导修复图景一般是周期性治疗。”
“为什么？”
“因为这种治疗需要强大充足的精神力，普通向导没有能力一次性修复，而且治疗过程很漫长，向导会重拾哨兵的每一个细小的记忆，直到了解哨兵的记忆和图景组成，才能为他拼好整块图景拼图。”
王卓说着说着开始哽咽，缘故是曾经受过重伤的朋友，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向导治疗。
方时迹一直只听没有回应，王卓摇动他的肩膀，才将人唤醒。
王卓担心道：“你的精神力真的很糟糕。”
-
第二天。
林舟行整队准备出发。
落在队伍末尾，方时迹低垂脑袋，和张晓瑞道歉，说着要拒绝精神治疗。
“啊？”
张晓瑞呆呆地看着方时迹，问道：“为什么？”
方时迹挠了挠头，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我们能只练习抗性吗？我的精神图景没任何问题。”
“还是让我看一下吧，万一……”
张晓瑞想说昨天的情形，可方时迹坚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恐惧，张晓瑞默然了他的提议。
-
方时迹让张晓瑞走在前面，一个人收尾。
精神图景！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会将最珍贵的记忆和画面存留在精神图景里。”
王卓的声音再现，如同晴天霹雳直击方时迹。
他前两天才刚刚逃脱一个时时考验记忆力的原身好友，要是让向导发现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记忆碎片连一个月之前的都找不到怎么办？
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活了二十多年，但是记忆只有几天吧？
方时迹后怕，幸好没有让张晓瑞进入精神图景。
里面的画面可能全然对不上这里的一草一木，21世纪可没有什么到处遛精神体的哨兵和向导，更没有荒芜少人的街区。
想到这，方时迹有点想家里的那台投影仪。
那天风和日丽，除了画稿丢失以外，一切刚刚好，他准备回家就把上次剩的电影结尾看完。
“嗒！”
方时迹摸了摸额头，微凉的雨水砸在他的额头上。
他仰望着被树枝分割的天空，想家的念头疯狂生长，沿着脚跟，爬向树根、树叶，生长到顶枝，那里有和家窗之外相同的，同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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