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保护哨兵和向导身体的护罩能够隔离微乎其微的心跳声。
那雨林,算不算自然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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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遇到了一颗中空的树木。几人躯体与弯曲向天生长的枝干同等粗细,斜叶榕的中心是一片足够收留他们的空地。
“好像一个巢。”
张晓瑞和上城区的孩子们仰头,观仰着斜叶榕编织穿插的网状树壁。
方时迹找地方安置,角落里有一只小老鼠,他挥手赶走它。
躲在自然的“巢”里,雨声不再充斥他们的耳膜。在找到落脚点前,他们行进了一天半的时间。
这场雨也持续了一天半。最开始,树林顶部的树叶茂密而干燥,作为天然的“伞”撑开。半天的时间过去,整片土地几乎没有积雨的痕迹。
后来“伞”被大雨浸湿了,变成分散和吸收雨的一部分。树顶不再是“伞”,它汲取完水分,又将天赐传输给枝干、根部,打开片片绿叶恭迎雨水降落滋润土地。
所以小队在这场雨里,走了一整天。
边走,方时迹边和张晓瑞练习建立精神屏障。
哨兵的精神很脆弱,有时引爆点不来源于外部的精神攻击,反而是自身的固执和恼怒,还有过度爆发带来的反噬。
张晓瑞让方时迹实打实体验向导的精神力攻击,多次循序渐进,短短一天,方时迹有一定掌握了。可哨兵本身短板便是精神力,张晓瑞说他和蚂蚁的精神力差不多强弱。
哨兵离不开精神体,这是获胜的关键。
可黑蛇不在,他们终止了练习。方时迹路途见过精神体一次,被它长大一倍的样子惊到不敢辨认。黑蛇去自己觅食了,他和它的精神链接似有似无。
林舟行给了六个人喘口气的时间,开始让他们自己复盘问题。
途中队伍遇到了体型巨大、暴怒异常的猿猴,王卓和布莱恩配合攻击对方效果不错,在向导出手前,林舟行让他们站在原地。
“在哨兵可以解决的时候,保存体力。”林舟行正了正目视镜,“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张晓瑞想了想,说道:“精神控制。”
林舟行指着正在和猿猴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刘平信和方时迹站在外围,并没有施以援手,战况没有那么紧张。
“控制。”林舟行站在两名向导旁边教导,“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攻击。”
两人点点头,张晓瑞斟酌道:“先保护还是先攻击呢?”
林舟行抿了一下嘴,发出“嗯”的声音,“如果你想速战速决,那就使用精神力攻击,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正好方时迹被攻击了,你们来得及保护他吗?”
张晓瑞垂头,没有回答。
同时扩散释放精神力是很困难的技能,很少有向导能做到,学校的课程内容寥寥,学习和精通精神控制已经少有向导做得到张晓瑞那么好。
刘平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脸色很难看,刚刚还红润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对林舟行说:“队长,我受伤了。”
林舟行骤然起身,走过去直接他捂在身前的手打开。那只手握成了拳,拳头下面是出现破口的备战服。
“什么时候?”
林舟行收起平淡的神色,有些严肃。
“我也不知道。”刘平信的嘴唇变成灰白色,不是因为毒素,而是恐慌。
林舟行让他把衣服脱下来。
“快!”
林舟行边说边解动自己身上的装备,他的动作很快,比刘平信快。
这个时候,方时迹听到了噼啪声。
是一种茎段生长发出的崩裂声,清脆且细密,仿佛放大了雨点,但这样的声音很接近,近在耳边。这种声音包围了他们,像被关在某种容器里——而这种容器,恰好就是这颗斜叶榕。
方时迹直觉预感到事情正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生,他对刘平信说:“快点!”
七个人,七粒玉米。
方时迹觉得他们马上会变成七颗爆米花,制作爆米花的锅具是中空的斜叶榕。
林舟行已经把所有装备脱下来,其余五个人将他们两个围在中间,可刘平信还没有脱好衣服,他的装备卡在一半扯不下来,越想加快速度,他的手就越抖。
顾不上那么多,林舟行飞快锢着喉咙将人拉过来,他的动作平稳又快速,居然还有空说话:“以后回去都给我练!”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林舟行活剥下人皮般,剥掉了刘平信身上的整套备战服,然后将他拔萝卜从腋窝处拔起,直立立地放进他脱下来的那套毫无损坏的战备服里,最后使用无缝关合封锁备战服。
他沉稳的声音不比树枝生长的声音小:“按照设置来。”
林舟行的指令似乎直达大脑中心,刘平信的惊慌过去了,他立刻调整装备的数据设置,让装备符合自己的战备状态。
从事发至此,张晓瑞一直在寻找榕树的精神体,试图用精神力攻击它。
但是他找不到,由于榕树太高大,它的枝干很多,每一根茎干都粗壮无比,很难短时间内分清主干和支干。两名向导分工合作,又想起刚刚复盘过的缺点,留存部分精神力保护哨兵。
刘平信穿好装备,他抬起头看见勉强套进破损套装、光着上身的林舟行。
“队长,那你怎么办?”刘平信说。
方时迹发现所处的树中空的空间逐渐缩小,他正好转头想说话。
侧过头时,正好看见了眼熟的、布满伤痕的胸膛。
林舟行抬了抬眼皮,手腕扭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算特别惊讶的方时迹。
方时迹表面上没有开口,紧俏的脸部表情还带着想说这棵树活过来的慌忙。
可心里想的却是——
“真白。”
口是心非这种词不能用来形容方时迹。
方时迹长得不比那个惹事的甘安低调多少,可行事作风又有志气被打压过的可怜,一副淡淡的待人处事只会在遇到不懂的事情、讨教王卓时才会收起来。
林舟行和方时迹面对面,他把后背先拉起来盖好。所以,肉/体算一种可供识别的信号吗?
“大理石……”
林舟行读懂了他的心声,但是又读不懂。林舟行掏出一块修复膜贴在破损处,掌心按压平整。
方时迹低下头颅,林舟行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看不到眼睛时,方时迹会变得沉默又冷淡。
没有人会忘记这样的身体。方时迹心想,林舟行是大理石雕塑拟人化,细腻柔和的触感,当然,如果触摸到,应该是这种手感。
手指跳动了一下。
方时迹想到了从前摸过的雕塑。那是朋友花了很长时间雕刻的恋人,雕塑的眼睛焕发出妩媚和动人心魄,使他不敢直视,只是客观地从艺术角度发表评论。
温润如玉,化石为生。
可方时迹偏偏把林舟行看成石头。
“在想什么?”
林舟行带着笑意问道,不像问,像故意挑弄。
有些冰凉的触感。林舟行的手指隔着衣料,将方时迹推开,走到外围。
王卓挥砍了两层枝条,“这颗榕树是活的,它能听到心跳声。”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对人类有针对性攻击的生物。
张晓瑞说:“没有找到精神力。”
他感觉所有长在树枝上的绿叶都有微弱的精神力,但中心却深埋着不出现。
林舟行拍了拍修复贴,需要一点时间等待衣服恢复原状。
方时迹冷静了一下,说:“这种树,也叫绞杀榕。”
“我建议我们还是出去,只要不在树干中空处,它就绞杀不了我们。”
林舟行的眉眼上挑,色君智取?
他问方时迹:“怎么出去?”
绞杀榕不止能识别人类,还能听懂人话,在方时迹说完话之后,迅速闭合所有缝隙,还加快了绞杀,数以千计的枝条从四面八方汇聚,像要拧成一股绳一般,挤压众人的生存空间。
方时迹低垂眼眸,给自己嘴巴上了一条拉链。
林舟行和几个着急忙慌的小孩子不同,他笑出了声。
“好了。出去会被其他东西听到。在里面反而更安全。”
林舟行的笑声伴随这句安抚缓缓流入六人的意识,然后他分拨精神力直接通向地底,挖出了绞杀榕藏在树根本源,这里附着着大量的精神力。
林舟行的精神攻击使得榕树的精神力消散了,获得移动的生长枝条停止绞紧。
“把树枝砍开一条路。”
六人的头脑又被输入一句话。
王卓、刘平信、张晓瑞几人才迟迟反应过来,队长原来不是哨兵而是向导,而且是精神力攻击足以秒杀意识生物的向导。
他们合力砍开层叠聚拢的树枝,没有了活动力的树枝清理起来极其容易。
很快,队伍重新回到雨林中。雨淅沥沥下着,混杂着泥土的清香。
方时迹最后一个踏出来,他的脚差点因为青苔滑倒。
“林舟行!”
他稳住身体时,声音徒然提高。全部人回头看他,队伍好像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林舟行说:“生气了?”
方时迹从口袋里捞出一颗球,递给他。
林舟行没接,“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方时迹抛空给他,“你落在我家的。”
然后超过呆在原地的一行人,去到最前面,照常和林舟行间隔着整个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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