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章

我猛一哆嗦,一边的以夙立刻清清嗓子,花月灵眉头一挑,朝他看过去,他于是瞅天瞅地,摸摸脖子,装作喉咙不舒服的样子。

可我还是想不出什么借口,花月灵思忖一阵,视线又落回我身上,九音仍拦在我前面,气呼呼地瞪着花月灵,好像随时准备英勇就义。

花月灵缓缓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神仙竟也有修鬼道的吗……”

啊?

我愣在原地,听花月灵继续道:“这下我就明白了,怪不得你身上的阴气那么重,却没教人不舒服,还能与那二人为伍,懂那些丧葬鬼术之流。”

我余光瞥到以夙半张脸埋在扇子后,笑得双肩颤抖,只好舔了舔嘴唇,夸赞道:“呃,月灵姑娘不愧是仙门翘楚,慧眼如炬,令人好生钦佩。”

九月诧异道:“诶,我家主人没修——”

“少说废话!”我一把捂住九月嘴巴,只恨自己是个面瘫,使眼色都费劲,忍不住在心中呐喊:你俩还是闭上嘴,赶快帮忙把棺材埋了吧!别添乱了!!

“这位仙君此前在地府任职,怎么能不通鬼术呢,之前一直不说,是怕二位误会罢了。”

忽然,一道柔韧而清亮的嗓音传来,犹如甘霖落于心间,我侧过头去,只见弥师越过我,俯身到九音耳边道:“请姑娘慎言,别给你家主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靠谱!

九音吓得往后一闪:“噫——阁、阁下又是谁?!”

弥师微笑道:“之前还被在下吓得不敢出来,这会又不认得是谁了?”

九音狐疑地眯起眼,歪着头上下打量他,随即某物映入眼帘,令她瞪大了眼睛:“月海应龙纹……杀伐之气甚重,你是钤台峰龙钤洞的人?”

飞龙映月,云海翻腾,凛然盘踞在他的耳畔,熠熠生辉。

弥师依旧在笑:“猜得不错。”

银河烂漫,流光的星沙渗过厚重的阴云,在我眼前淌游。

在姻缘树边坐了八百年,连绚丽的星海都已成无声的死水,我以为我能永远这样看下去,直到变成夜色里的一颗尘埃,没想到却仍要裹着阴风,将一些人的性命小心翼翼地虚握在手中。

朔风穿堂,刺骨冰冷。

我回过神时,天已黑尽,只因乌云密布,不透一丝月光,外面瞧着比平日还要黑,元君庙四下燃着蜡烛,火苗在阴森的夜风中挣扎,这周遭唯一的光未免太过脆弱。

甸川村的祖坟在南面,我让九音和九月各守在正南正西,花颜和花月灵在庙外晃悠,弥师这会好像在屋顶上入了定,幽暗的庙堂里除了我和以夙,眼下就只剩墨念那尊随时好像要动手打人的神像在。

庙外,花月灵在空地上喋喋不休,好像在发牢骚,花颜挂着笑容,却有些为难的模样,左劝劝,右劝劝,跟在师妹后面打转。

我坐在门槛上,就这么看着,以夙站在我身侧,道:“时间不多了,要走的话就趁现在。”

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继续望着远处那对师兄妹:“走?去哪里?”

以夙道:“离开此地。”

我抬头看他,他的神情并无玩笑,甚至有些沉重,我于是起身,感觉封喉也不轻,“我们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离开,这攸关一村人的性命,他们是无辜的。”

以夙道:“若来者的目的是勾魂,我们带着铃铛大摇大摆离开,村庄暂时就安全了。夜清观的魔像被砸了,那两个妖道也跑了,只要他们以香火供奉元君庙,想必不会再有邪祸。”

我踟蹰道:“嗯……可我想收回索命。”

以夙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收回索命,不在于这一时。二哥,自收回勾魂之后,我总有不好的预感,继续收集阎罗,不知会引来什么。”

这话说的含蓄,然神仙口中的预感,基本都是板上钉钉,没几个说不中的。

我感觉有些不对,以夙不像是会说这种的话的人。

我皱起眉头:“阎罗变成邪物,是我当年的过错,若是遇不上倒罢了,既然遇上了,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不能让它就这样遗落凡尘,为祸世间。”

而且,此番花氏遗失阎罗,多半和无忧道有关,而无忧道说不定和兰姬之死有莫大的关联。

我言下之意很明白了,以夙不会不知道我的考量,却不发一言,低着头,好像在为什么艰难纠结。

我拉过他的手腕,从他发红的手中抽出紧攥的扇子,发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我握住他的手,问道:“你很不安,你在担心什么?”

以夙恍然回神,抽回自己的手,笑了一笑道:“登仙八百载,二哥的性子不比当年骄躁了,如今扯个谎,我可能也看不出。我就是担心你嘴上冠冕堂皇、三界苍生,会不会有时也说个谎话来骗我。”

我虚虚地握起方才携他的那只手,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这样从指隙流了过去,无力地堆在他无比亲密的微笑前。

我道:“我不喜欢被骗,所以也不会骗你。我们渡完情劫,会平安回天庭述职。”

我会履行我的职责,不会让玉帝将我赶下凡尘,赖也要赖在天庭上。

如此一来,他对我娘的愧疚也许能减轻一些。

谁知,听完我的话,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脱口而出道:“这是在骗我吗?”

我愣住了:“……以夙?”

他也怔了一瞬,冲我笑着眨了眨左眼:“说不定二哥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骗过我了,不过我不在意,你开心就好~”

我无法直视他的笑容,视线落在了地上,他的影子在烛光下颤抖着,仿佛要坍塌成一团黑墨,我望着那道影子,道:“你既信我,我就不会辜负你,出了差错,我一力承担,不会让你吃亏。”

头上传来他的笑声:“哈哈哈,那敢情好~就喜欢二哥这堂堂正正无愧无悔的模样,比天庭那些老滑头有担当多了,嗯……这么一想,我偶尔吃个亏也没什么~”

无愧无悔,多少人只能做到无悔,却做不到无愧。

想来,我或许也不行。

我在心里苦笑。

转念一想,我七情六欲封在心底,连苦笑也难以表露,何必想这些来庸人自扰——正叹着,我眼皮忽地一跳,好像听到了铃铛声,立即精神一振,竖耳细听。

仿佛错觉似的,天地间唯有树叶的簌簌声,下一瞬,有什么东西的气息陡然逼近,庙堂内的烛火猛地摇曳起来!

花月灵毫无察觉,不满地嘟囔着走来:“怎么搞的,不是说会有什么邪祟尸变吗,这天都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还……”

以夙道:“来了!”

我身形闪动,瞬间来到空地,不等身旁的花颜反应,便一把扯过他的后领,吼了一句“接住你师兄”,将他向后狠狠扔去!

“哎哎!你干嘛啊!”花月灵在远处惊慌大叫。

我身侧卷起呼啸的阴风,封喉的利刃在风中铮铮作响,我来不及听元君庙乱作一团的抱怨声,一道雪白的鬼魅便赫然眼前——

鬼魅长袖中滑出一缕锋芒,与封喉铿锵相撞!

刀锋震出凌厉的仙气,险些掀飞周遭的树冠,夜空的黑云破开一角,幽寒的月光倾洒而下,落在交锋的刀剑上,那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缀着细碎的灰蓝光,有鸟纹镌刻在上,呈展翅状。

这把剑……

几缕寒光疾如闪电,从身后飞射而来,白色鬼魅轻盈一跃,向后掠去,我也纵身避开,勾魂震荡三声,十几只亡魂的手破地而起,向腾空的白影抓去,谁知他速度迅猛,几度只能擦过他的衣摆,随即铛铛铛几声,七八把飞刀扎入他所过之处,十几只幽绿的手也没入土地。

我回头去看飞刀的主人,他正蹲在元君庙的屋檐上,事不关己地冲我招手。

此时,侧方剑光袭来,我飞身避开,刀身陡然一转,封喉已换到我左手,同时右手绕后,寒芒闪浮,鸿运瞬间割向白影咽喉!

一声怒喝响起,娇小的身躯挥舞着庞然大物,从后方跃起,抡向白色鬼魅的脑袋,我心底一惊,立刻仰身闪过,无数根铁刺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过去,再飞旋一圈,花月灵怒吼着向白影竖劈而去,轰然一声,土块四散乱飞。

那鬼魅如云烟般消失在眼前。

花月灵惊愕了,环顾四周,拄着碧岚急匆匆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我都没看清,他怎么出现怎么消失的,我竟一点儿都没看到!”

我道:“那是索命操控的邪尸,恐怕生前修为也不低。”

花月灵瞪圆了眼睛:“什么?索命?你是说阎罗的那个索命吗?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出现两个铃铛啊!”

我皱起眉头,想的仍是那把似曾相识的剑。

黑色的剑身和鸟纹,还有独特的灰蓝色剑光……剑倒是把好剑,只是暂时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这时,黑魆魆的密林里响起了幽远的铃铛声,叮铃一声,如湖面漾开的涟漪般扩散回荡,我能听出其中的暗流涌动,就像刺进皮肉的钩子,挑衅、嘲笑、煽动,还有对我的召唤。

虽说擒贼先擒王,可这王是不是个诱敌的陷阱还未可知,我若走了,左剩一个乐天白痴的不靠谱上神,右剩一个情绪不稳的杀人狂仙使,还跟俩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随即,一道身影落在我面前,只停留了须臾,便在黑暗的夜里隐去了。

擦身而过的一瞬,他只说了一句:“可能是调虎离山,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我望向弥师消失的方向,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眸褪去了骄傲后,就只剩下无波无澜的沉静,好像广寒月色下的一层霜,谁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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