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坐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抬头对视才发现，对面的顾星逸正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简宁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耳朵瞬间就微微发红，连忙找了个话头，咳了两声：“大概就是这样，能听明白吗？”
“清楚了学长。”难为他本不是个迟钝的人，却饶是没发现简宁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只顾着点头，不过他很想承认，刚刚简宁在帮他出谋划策的时候，脑子是真的好使，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智商和情商都是没得说的。
“等我搬出来了，一定要请你吃顿饭，而且必须是新房子的第一次开灶。”
“行，到时候一定去祝贺你乔迁大喜。”
两个人聊着聊着，服务员就推着推车将他们的菜送上来，大大小小的蒸笼摆满了整张桌子，两个人也早就饿极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吃饭的过程中，两个人也不只是光顾着吃饭，还顺势唠起了家常。两个人慢慢熟络起来，顾星逸也对简宁了解得更多。
简宁出生于东岸市，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三线小城市。不用他说也知道，能从那座小城市一路考到南珠大学来，肯定是付出了很多的。虽然他自己从初中后就在国际学校上学，所有的规划都是为了出国留学，却也清楚国内的升学有多卷。周六补习班，周日兴趣班，你学书画，我学乐器，学习语数英更是分秒必争，把市面上能见到的课全都报了一遍。
......
吃饭时，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没有一丝丝预兆，把猝不及防的路人打得四下逃窜。
南珠市的雨一向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两人吃完饭，大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积水，让没带雨伞出门的简宁松了一口气。
晚餐过后，两个人也不急着回去，简宁就提议先散步消消食，于是两人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雨后的南珠市不像平时那样燥热，夜晚的风吹过老城，道路两旁的树沙沙地响，一排排的筒子楼静默地立在一侧，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有的明亮如白昼，有的却微弱似黄昏。
“所以你一边在国际部打工，一边还接了两个家教？”
“是啊。”
“时间管理大师，实在佩服。”
“有钱不挣是傻瓜好吧，这些活还是蛮轻松的。”
“一个月能挣多少？”
“有的时候能挣三四千，有的时候只有两千多。”
“可以啊学长，厉害啊，估计攒了不少老婆本吧。”
“还敢侃我了，小心我削你。”
简宁假装发怒，攥紧拳头就往顾星逸的手臂上来了一拳。挨了一拳后的顾星逸哀捂着手臂哀嚎起来，简宁吓得连忙问他有事没事，没想到顾星逸突然松开手，笑了起来：“逗你呢，就你那猫一样的劲，能揍疼谁。”
简宁瞬间露出无奈的表情，明明只是小一岁，怎么那么像个小孩。
两人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娇气的顾大少终于还是懒得走了，主动打了车，拉着简宁就回了学校，在校门口分别。
......
“去附近的公园走走吗？”
“走吧。”刚好现下简宁撑得胃胀，消消食再回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离开“兴胜酒家”后，两个人在附近的公园散起了步。这里虽然也是旧化的居民区，公园却是这两年才修的，尽管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但散步的人却还是不少。
“在长滨生活还习惯吗？”
“吃住行都挺习惯的，倒是加班文化确实有点吃不消。”
“看来加班是真的狠了，之前打过那么多份工都没见你喊累。”顾星逸轻笑了一声。
“没办法嘛，为了生活。”
“所以，为什么你会选择来长滨？”
终于，顾星逸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自从得知简宁毕业后没有去工作，而是选择保研到长滨大学继续深造，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是却不敢肯定。
他埋在自己怀里畅想未来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简宁曾经说过，在他们谈恋爱之前，他大概会在毕业后选择留在南珠市，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当一名英语老师。
他的家庭情况好像也只留给他这一个选择。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们约定等简宁一毕业就到长滨工作，等着顾星逸毕业回国，然后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
似乎每一对学生时期的情侣都会有这样的畅想，那时候的年纪只需要沉下心来谈恋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现实的因素。
分手之后，两个人几乎不再联系，这个约定随着那通电话烟消云散。他原以为自己要亲自到南珠市抓人，可没想到的是简宁还是履行了约定。
“和千千万万的毕业生一样，都想来这里干出一番事业吧。”
这是简宁最害怕他问出的问题，连他都说服不了自己，更何况顾星逸，没有人会信。
“你一个人跑过来，你家里人怎么办？”
“他们当然不愿意，那又能怎么样，不是你和我说，人生是自己的。”
“那你奶奶呢，还没接过来吧。”
简宁一时被噎住了一样，神情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笑脸：“已经去世两年多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星逸也懵了，他知道奶奶对于简宁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拉扯他长大，教养他成人，连简宁上大学的学费也是她掏的，在简宁心里应该没有人能比他的奶奶重要。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已经......”
“没事，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一种解脱。”没等顾星逸把话说完，他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最放不下的大概是你了。”
“是啊，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天色已晚，虽说第二天不用上班，但简宁也想早点回家休息了，于是主动提出要回家。
“我送你回去吧。”
“成。”简宁没有回绝顾星逸，毕竟这么晚了，自己走到地铁站坐地铁也怪麻烦的。
回去的路上，许是顾大少爷也累了，一路都没有再说话，只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跟着导航一路开向城东。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新旧参杂，简宁就住在一栋新建的公寓大楼。
“送到这就行了。”
“还以为你会请我上去坐坐。”
“时间挺晚的了，改天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所以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毕竟“客套两句”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亘古不变的基因。
顾星逸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把夺过简宁手里还亮着屏幕的手机，打开他的微信，在“添加好友”一栏里迅速地输入自己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一气呵成。
“加了之后不许删掉，不然我会上你家门口堵你的。”顾星逸说这话时没有多余的表情，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简宁不禁失笑。
“行，我走了。”说完便打开车门，径自走向公寓大楼。
顾星逸望着那人站在大楼下，翻着包找了许久才找到门禁卡，接着刷开大门，这才回过头来驾车离去。就在他转过的头的瞬间，简宁慢慢地转过身去，看着那辆宾利驶离街道，心里头生出了许多不舍和哀伤，那滋味和当年在南珠机场送他回长滨时大差不差。
......
车子驶进江畔明珠花园的地下停车场，顾星逸停好车便上了楼。这是他回国后购置的一套大平层，除了每天固定来打扫一次的家政阿姨和偶尔来送文件的助理，再没人上来过，所以一个人住这里确实是空了些。
进了书房后，他第一时间就给助理阿庆打了个电话。
“和星讯的合作可以启动了。”
“孙副总今天已经和星讯聊完了，小艾总说等您约时间签合同。”
“就明天早上吧，我过几天还要回一趟美国总部开会。”
“我下午把对方负责合作的项目组的资料发您邮箱了，您有空可以查收。”
他打开邮箱，看见阿庆发来的资料，快速过了一遍项目组的成员名单。
“把他们策划部的简宁调进来，其他的有需要我再补充。”
......
回到公寓里，简宁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这是一套四十来平的小公寓，勉强隔出了一室一厅，还带了个小阳台。他从沙发的位置上向外望去，大脑逐渐放空。
三年多没见过一面的爱人，在他没有一丝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眼前，还一起吃了顿饭，这让原本心死已久的简宁一下子又开始了有些蠢蠢欲动。
三年前，顾星逸的父亲一番肺腑之言让他认清了现实，看清了两个人之间的重重阻碍，于是他忍痛主动提出了分手。这中间没有谁的强迫，更不存在谁变心，他单方面地结束了这场恋爱，替顾星逸做了人生的决定。
恋爱不是两个人的事，两个男生的恋爱更不是小事，他们不能结婚，不受法律的认可与保护，也不能生儿育女，他可以无所谓，那顾星逸呢？即使顾星逸当时愿意抛下一切和自己在一起，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后悔，到时候又是一本理不清的家庭账。
他见识了太多的男男女女，当下爱得死去活来，谁来了也拆不散。可一旦结了婚，生活的柴米油盐，工作和家庭上的琐事，双方复杂的家庭，种种因素累积叠加，又有多少有情人能抗过去呢。能熬过去的叫伉俪情深，熬不过去的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大抵是原生家庭如此，简宁在感情上总是悲观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有时宁愿选择不去尝试，不去挣扎，放弃那点儿渺茫的希望，这样反而不会摔得太痛。
虽说不是半分胜算都没有，可代价实在太大了，这样的赌局没有意思，他更是玩不起。
所以呢，还能有以后吗，还是结局不过如此了。
想着想着，简宁闭上了眼睛，朦胧的意识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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