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的故事开始」
那本该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成熟大气的五官,诠释着一个女人经历了一定年华洗礼才能沉淀出的所有风韵。艳丽而不妖娆,有如牡丹。可惜两侧脸颊不知为何布满了电路一样的可怖疤痕,又所幸它们比较浅,看上去倒也没那么明显。但留着那样一头爽快干练的短发,这些疤痕总归是毫无遮挡的。
奇怪的是,她竟觉得那伤痕有几分勋章的味道在。再加上那身结实而优美的肌肉群,背后的大剑,还有最重要的,身经百战后难以藏匿的杀戮气息。
哪是什么牡丹。这分明是蔷薇。
那女人好像有读心的能力,这时也开口道:“崩坏能侵蚀留下的痕迹,没什么大碍。所谓崩坏,是入侵我原来所在世界的东西。我叫无量塔,曾是一个上校,毕生都在与它们战斗。我所属的部队和我都有各自响亮的称号…”
后来她回忆起有关这个女人的一切,都是浓烈的。
就比如此刻话音刚落女人自信的微笑。
什么叫烈焰红唇,就是熄灯前一刻你瞧见那人扬起嘴角,紧接着周遭一切都瞬间遁去。然后,你分不清是亲眼所见还是想象出的幻影:那唇独独在黑暗里张扬。
卡芙卡愣了一会。她想了想,开口道:“你看起来就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妹妹嘴还挺甜。和我说说吧,你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总不能是专程来迎接我的吧,嗯?”无量塔打趣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地捎带几分撩拨。从战舰甲板滑落,坠入虚数空间的那一战之前,无暇的脸蛋和豪放的性格使她在社交场合亦无往不利。她嗜酒如命,在原先的世界里自然没少光顾大大小小的酒吧。你知道的,一直独自喝酒的美女被搭讪是常有的事。哪怕她不是在借酒浇愁,并没有任何可被趁虚而入的机会,谁知道呢。多少人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还没来得及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换上下属递过的作战服,被夹道护送的士兵迎进武装直升机参与紧急行动。然后,意识到他们之间那不可跨越的鸿沟。并不是她从未想过寻找爱情,只是势均力敌的对象本就屈指可数,更别提还要产生并维持一段坚固的感情了。
所以,彼时阅历尚浅的卡芙卡虽然不至于轻易被这样一句玩笑话弄得心动,也难免脸上浮起一抹绯红。起初还羞得有些发不出声音,发现对方完全不抱有那样的心思后,卡芙卡很快放松下来。她简单的叙述了恶魔入侵、全家被俘以及自己这两年来作为观赏动物半被软禁半服劳役的不幸经历。并在无量塔的关切的追问下支支吾吾地透露了一些家庭细节。
无量塔从这些信息里初步有了一个残酷的判断: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她的父母作为战俘能有什么价值?说是杳无音讯,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小朋友还没准备好面对血淋淋的现实罢了。
说到底她才20岁呀,一般人本科学业完成不到一半的年纪。独生女,打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捧在嘴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来有什么丰富经历,能将她洗炼得能够从容面对突然到来的这一切变故?只是灾难来得更快一步,也从不考虑罹受之人能不能接受。
虽然无量塔不想让氛围变得那么沉重,但爱怜的眼神已早就收不住了。她把卡芙卡一把拢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开口道:“我也不管你想不想听。作为交换,我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于是从她口中,卡芙卡听到了母亲早早病逝,父亲离奇死亡,女人为寻找真相放弃了航天梦想,接受改造成为战士踏上寻找真相旅程的故事。然后,恩师把她从执念中解放出来,因故缺席那场所属部队全灭的讨伐战。再到无处可去,因恩师的愿望加入培养预备役的学园,透支身体救下三个走投无路的小家伙并收作学生带回家中……
而后是装备原型装甲燃烧生命作战,把救命的试剂留给身体控制权被攫取的学生的事。即使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会死。再无体力时因留手被敌人残存的意识操控学生的身体击退。从战舰甲板滑落,坠入虚数空间。
“我救下了我的学生。”真奇怪,明明相比她,那女人遭受的苦难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女人全程微笑着,像一汪未泛涟漪的湖那样平静,淡淡地叙述完一切。好像那惨烈的往日里住过的是另外的人。甚至在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更灿烂了,眉眼弯弯的。
蔷薇开在冷风里,但它依旧盛放。冷雨浇淋那团火焰,可它却嘟囔着嘴:
——半步不让,纵情燃烧。
卡芙卡先是感动,因为在她听来,女人上来第一句就好像在告诉她:我们同病相怜,我知道你的痛苦。然后就是钦佩,无论是她强大的能力还是崇高的精神。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某种堵在心口的,说不清是悲伤、愤懑还是无可奈何的异样情绪。她快把自己憋死了。
所有这样那样想要吐露的话,她也不知怎地滚到嘴边时候就变成了那样尖锐的三个字:
那你呢。
那你呢。那你自己呢。除了看着学生茁壮成长,那个世界还有什么是能让你感到幸福的呢。你知道吗,你的眼里谁都有。可除去照镜子的时候,你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永远的最后一位吗?
你把光和热都向身旁传去,自己却烧得连灰也不剩了。
无量塔看着对面的小朋友在本来快要收拾好情绪的关口突然眼眶红得厉害,然后用一种有些幽怨味道在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小朋友是在心疼她。才刚认识不久,就难受成这样,这共情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听闻他人的不幸经历尚且如此,她都不敢想象这小丫头自己和父母分离的时候究竟哭成了什么样子。
然后她想了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在那个世界的一生是有些太惨了点。
我像飞焰那样拼命向前跑,把悲伤难过都远远甩在身后;终于到了不得不停下来的那天,我回过头去,除了紧紧护在怀里的小草,来时路延伸到此——一片荒芜。
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有人出来把它打破了,不过一次两个。
“你愿意教我生存和战斗吗”
“你愿意充当我的小向导吗”
“你先说”
“你先吧”
“我很荣幸”
“小事一桩”
短暂的沉默。
相视一会,二人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并都不得不感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简单地笑过了。一个还没有在这个世界独立生存的能力,另一个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个世界。幸运地是她们互相需要,并且能够相互扶持。
正式出发之前,我们的小朋友显然还有一点不大不小的疑问。按理来说,经历那样一场激战,无量塔姐姐她是怎么还能像这样好好地站在这里的呢。
“别看啦,被盯着看那么久,姐姐也是会害羞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漂亮。”无量塔说是这么说的,实际上比谁都放松自在,包括现在被她随意戳了戳脸蛋的卡芙卡。或许是她下手不知轻重用力过了头,或许是那吹弹可破的皮肤本就过于洁白,总之粉红蹭的一下就窜满了整张脸,可爱得不行。
“应该是这家伙搞的鬼。”她试图把脖子上那块来路不明的怀表摘下来,却发现那怀表一旦完全脱离她的皮肤就重得力大如她也丝毫拿不起来,落回皮肤上的瞬间却又立即变得轻若鹅毛。
“变态怀表。”她吐槽着,翻了个白眼。
小朋友在边上笑得连眼都睁不开了,但依旧不露齿。笑得很矜持,标准的小家碧玉。无量塔这么想着。然后无奈地摇了两下头,低头去继续琢磨那块表。
遇事不决,虚数空间。天知道她遍布全身的创口是怎么消失的,即使她自己隐约感觉到身体状态并没有完全恢复。甚至还复制了一把她断裂的火焰大剑,并且以完好无损的样子再现。要不是她记得清楚自己的那把还插在甲板上。是的,就连她也分辨不出来。最离谱也是最重要的,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目前可能比先前生涯最后一战完全爆发的时刻还要强上不少,而且没有任何能被察觉到的副作用。
她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卡芙卡,温婉的笑意还轻轻趴在脸上。她自己倒无所谓,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伤没负过。
但我能保你平安无恙,在那未见预兆的分别之前。
越想越觉得这表可疑,毕竟也是从那神经兮兮的虚数空间带出来的。她托起通体金色的怀表,翻开表盖,未知乳白色矿石质地的外圈表盘上依序镶嵌十二个金属罗马数字,古朴华美;内圈有一块透明的椭球状区域,内中一缕火苗悬空燃烧,却不见燃料的影子,分外诡异;而最上层平平无奇的尖细指针只是静静地转着。
时间在消逝 我们的故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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