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梅雨季，总是缠绵又恼人。空气里饱含着水汽，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连带着心情也一块儿发了霉。窗外的雨丝细密如织，打在梧桐树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又像是无休止的叹息。
许樱坐在临窗的咖啡座里，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杯沿，目光却穿透雨幕，落在远处。她已经这样坐了快半小时，杯里的拿铁早已失了温度。
她在等肖戈。
心跳的频率和雨滴敲击玻璃的节奏莫名重合，带着一种久违的、熟悉的紧张感。暗恋肖戈多少年了？四年？五年？从大学校园里惊鸿一瞥，到他成为她通讯录里一个不敢轻易打扰的名字，再到她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笨拙却又热烈地靠近……时间长得像贯穿了她整个青春期的梅雨季，潮湿、阴郁，却又因为偶尔从他那里偷得的一丝阳光而显得不那么难熬。
终于，玻璃门上的风铃清脆一响。
许樱猛地回神，望过去。
肖戈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从雨幕中走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像一株被雨水洗濯过的青竹。他收了伞，立在门边，水珠顺着伞尖滴落，在浅色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抬眼扫视店内，目光清淡，带着他惯有的、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疏离感。
直到他的视线捕捉到窗边的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才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朝她走过来。
许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更快地鼓动起来。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嘴角努力弯起一个自认为最得体的笑容。
“等很久了？”肖戈在她对面坐下，声音低沉，带着一点被雨水浸润后的微哑。他似乎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色。
“没有，我也刚到不久。”许樱摇摇头，声音轻快，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因他迟到而产生的微妙尴尬。她将早已点好的、他惯喝的美式推到他面前，“给你点的，没加糖没加奶。”
“谢谢。”肖戈看了一眼咖啡，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许樱脸上，像是审视，又像是单纯地放空。
许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可她有时候依旧会觉得看不透他。他的情绪总是内敛的，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最初的热烈追求期过后，他似乎很快就进入了一种……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淡漠的状态。
她一度以为他就是这种性格，直到有一次，在他喝醉后，她无意间看到了他钱包夹层里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依偎在一个同样年轻、笑容却明亮得刺眼的肖戈身边。
那个女孩，她知道，是苏楠优。肖戈从未对她提起，却显然从未忘记的“白月光”。
那次的发现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口，不致命，却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提醒她这份感情里或许存在的瑕疵。
“你……最近好像很忙？”许樱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沉默，“信息回得也慢。”
肖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嗯，最近项目有点多。”他的回答简短，甚至没有一句额外的解释或安慰。
又是这样。
许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梅雨季的潮气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一点点靠近他，如何因为他一句简单的回应而欣喜若狂，如何在他终于点头答应和她在一起时，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那时的她，以为漫长的梅雨季终于迎来了放晴。
可现在……
她看着眼前这个清俊却冷淡的男人，忽然觉得，也许雨季从未过去。她只是短暂地躲进了一个屋檐下，而屋檐之外，他心里的那片天地，或许一直为另一个人留着晴朗的位置。
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但气氛却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肖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低落，终于转回头，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碰碰她的手背，但最终只是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咖啡。
“味道还行。”他评价道，语气平淡无波。
许樱看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句“味道还行”的评价。
她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和不安几乎要冲口而出——关于苏楠优，关于他的冷淡，关于他们之间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感情。
但最终，她只是低下头，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指尖，将所有的酸涩都咽了回去。
再给她一点时间，再给她一点勇气。或许，只是她想多了。或许，他只是太累了。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
梅雨绵绵，仿佛永无止境。
而许樱不知道的是，在她努力为自己打气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肖戈，藏在桌下的手正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力抵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一阵剧烈而不祥的疼痛。
他垂下的眼眸里，翻涌着的是比窗外的雨幕更加沉重的阴霾，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他想跟她有一辈子。但命运似乎并不这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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