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不断流淌,地面凹陷下去,继殷红的鲜血之后,涌出的是清澈的泉水。
“咕——咕——咕——”
泉水吐着气泡,打着旋儿流入更深处,刚刚还平坦的草地,凭空出现了一汪清凌凌的水潭,而且还在迅速扩大着。
水面倒映着月光,将附近照得通亮。
不对,哪里来的月亮?
江隐僵硬着身体,微微直起身,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天空。
紫红色的天空被银色的水潭照亮,飘带般的云彩,在无风的夜晚轻轻摇动。
天空中依然没有月亮。
江隐收回视线,感到脸上的血痕快要干涸,收缩着她的皮肤。
水潭扩张的速度越来越慢,起初连成一线的急促气泡放缓了呼吸,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完全停息了。
最后一个气泡在水面破裂,水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中。
潭水散发着银光,宛如一轮地上的满月。
最初的血水已经被完全冲散了,除了他们的脚底,和涂抹在面上的三处血痕,已经看不出那三人存在过的痕迹。
不,还有一个证据。
三条浸透了泉水的麻绳,从潭底浮了上来。
麻绳漂浮在水面,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产生的错觉,江隐仿佛看见了一缕红色的血水扩散开来。
泉水散发着新鲜的气息,让嗅到水汽的人感到心情愉悦。
领头人率先脱去了衣服。
他本来就**着上身,如今再解去那件由两种野兽皮毛拼凑成的裤子,让它耷拉到地上,随后赤着脚迈了过去。
他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在银色的光华下,能看见那片草地依然是红色的。
他居然穿着现代人制造的内裤。
江隐的心中,突兀地冒出这个想法。
领头人听不见内心的声音,他的表情严肃,在这个有些凉意的夜晚,迈进了水池中。
泉水似乎很冷,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轻轻哆嗦了一下。
领头人将半个身子浸泡在泉水里,他用双手托起一根麻绳,对着月亮应有的方法高高举起,自己则低下了头,摆出顺从的姿态,嘴唇嗡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咒语。
牧民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神情严肃,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江隐从他们的举止中,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
祭祀。
从人类有文明开始,就自发诞生的一种行为。
“人的意志中有能量,是它让时空波动,产生了沟通两个世界的裂缝。”
江隐的脑海中,想起短发女子说过的这句话。
这些人无疑是服从于这种活动的,他们不惜献祭三个活人,也要召唤出这潭泉水,是为了什么?
节日。
几个青年人的闲聊,再次在她的耳边回响。
无论是什么,她都很快会获得答案。
领头人念了一段咒语,将麻绳缓缓放了下来,自己则直起身体,环视向围观的众人。
他再次抬起麻绳,不过这次只到胸口,只是为了向众人致意。
领头人深吸一口气,将身体沉入了水潭。
他潦草的头发在水面消失,这水潭很清澈,但完全看不见沉入水中的东西。
一串气泡缓缓浮到水面,宣示着领头人仍在水中。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普通人可以憋气这么久吗?
在两分钟之后,就不再有气泡浮到水面了。
其他人依旧显得很镇定,江隐也不便显现出异常。
水面突然起了波纹。
仿佛有一阵风将池水吹皱,但江隐的发丝并没有丝毫摇晃。
波动是从水潭深处产生的。
波动越来越剧烈,池水好像被烧开了,开始剧烈向外冒着气泡,它的边缘摇晃着,不断触及浸润了红色鲜血的草地,将一缕缕红晕蔓延,转瞬又稀释无痕。
两根麻绳依旧漂浮在水面,像无根的浮萍般跟随着摇晃。
领头人的脑袋突然冒了出来。
他咳嗽着,浑身湿透,似乎非常狼狈。
江隐的眼睛,微微瞪大。
因为光照病影响而早衰的皮肤,如今变得紧致光滑,他的头发原本是花白的,几乎打结在一起,但现在乌黑发亮,每一根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领头人从一个壮年早衰的老人,变成了看上去至多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而且看不出任何光照病的痕迹。
就连他那条有些滑稽的现代内裤,都因为腰围的缩小而收紧了一截。
要是草原生产的毛皮制品,现在可能已经掉下来了。
江隐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这似乎解释了领头人为什么需要一条现代内裤。
他擦拭着眼睛周围的水珠,将麻绳轻轻放回水面之上,赤脚走上了岸,和妻子拥抱了一下。
最初看江隐避难所监控的女人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自己重回青春的丈夫,与他短暂的拥抱后,也开始解除自己的衣服。
领头人的独浴后,接下来的池水可以一次容纳三人。每人都拿着一根麻绳沉入水中,在数分钟的消失后,浮现在水面之上的,是一个个充满青春活力的男女。
他们不再严肃,当看见自己年轻的身体时,喜悦的笑声不断回荡在空旷的草原。
有不少人是第一次参加节日,那些青年早衰的身体去除了光照病的影响,病变的部位恢复了健康,如果忽略那三个商人,这的确是一场伟大的奇迹。
江隐的喉咙发干,看着自己前方的人越来越少。
恢复了青春的男女们在一旁载歌载舞,天空变得越来越亮,泉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的光芒将这片草原照得通亮。
不是反射。她在心里想道。
还没有洗浴的人越来越少,江隐快要无法躲避了。
她瞥了一眼已经不再将注意集中到泉水的众人,默默解开了衣服。
她始终穿着现代衣物,在道具的影响下,牧民们并没有察觉出异常。
江隐只穿着里衣,站在泉水的边缘。
她感到一阵极大的厌恶。
泉水的水汽散发出新鲜的气味,尽管这么多人在此洗浴,它依然清澈如初,没有染上一丝鲜血,也没有任何异物。
江隐迈进了水潭。
好冷。
她忍不住颤抖一下。
她头顶的血条仍在因为替身人偶的扣血而缓慢下降着,但当她接触到潭水的那一刻,血条停顿了一瞬,接着开始上升。
泉水给她的感觉,和银壶制造的生命之水有些相似。
只不过,生命之水没有返老还童的效果,也不会让她感到厌恶。
江隐抓住离她最近的一根麻绳。
她又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它仍然是温热的。
江隐克制住心中的不适,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将身体浸入了潭水之中。
明明是三个人,但江隐看不见其他两人的模样。
她仿佛独自沉入了空旷的池水之中。
里面很亮,没有深池的幽暗,像置身于新历前的泳池。
好像悬浮在羊水里。
身体已经适应了冷水,几乎要感到温暖了。
她的血条缓慢回升着,很快到了满值,因为替身人偶扣血而不断下降的部分,也立刻被泉水的治愈能力补上。
身体变得很有活力,精神也随之变得舒适。
厌恶感快要烟消云散了,江隐忍不住想要抱住双腿,像婴儿般悬浮在潭水之中。
麻绳阻止了她的行动。
温热的麻绳像是有生命,提醒着她三个商人的死。
江隐再次打了个寒颤。
她清醒过来,想要回到水面之上。
但池水似乎变得很深,她用力向上游,可水面始终在头顶,清凌凌的一汪池水,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像月夜的泳池,可她怎么也回不去。
窒息感从肺部涌现,刚刚她完全没感到的难以呼吸,此刻全部涌现出来。
这像是噩梦中出现的画面,水面就在头顶,好像一伸手就能冒出头来,可江隐耗尽了全力,还始终与它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她忍不住低头,刚刚一伸脚就能触底的池水,已经变得很深,银光照不到下方,那里幽深如墨,宛若深渊。
血条开始下降。
因为“数据化”的能力,缺氧后,她没有立刻陷入昏迷,只是感到大脑模糊,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冰冷的池水灌入肺中,让她的眼皮没有合上。
血条开始下降,用它的损失为江隐争取着时间。
她取出了治疗手杖。
纯白的光辉补足了刚刚损失的血量,让江隐有时间可以继续往上游。
不行,这样下去只能拖时间,她的精神力不足以持续治疗!
江隐的手中仍握着麻绳,和所有下池的人一样,她没有松开它。
她望向这条提醒了自己,又让自己陷入麻烦的绳子。
它散发着人类的体温,在冰冷的池水中,显得那么温暖。
江隐松开了手,让它向上浮去。
麻绳向上漂浮着。
起初,它和江隐一样,面临着永无止境的壁障。
但很快地,它越浮越快,像是要逃脱这个牢笼。
江隐收起治疗手杖,双手双脚并用,跟随着它,向银色的水面游去。
“噗。”
麻绳浮到了水面之上,让平静的池水荡起一圈波纹。
“咳咳!”
江隐湿漉漉的脑袋钻入水面,她剧烈地喘息着,让肺尽可能多的吸入空气。
池水荡漾着,表面张力被破坏后,想要钻出去便变得容易许多。
江隐环视着四周,发现和她一起下池的两个人也刚刚钻出,她们方才还老皱的皮肤变得紧致光滑,女人们嬉笑着,完全没有她的惊险。
头顶紫红色的天空,已经变得和白昼差不多亮了。
“快上来吧。”领头人的妻子向她们伸出手,江隐等人是最后一批,等她们上岸后,所有牧民就都沐浴过一遍潭水了。
江隐抬起头,看见湿着头发的青年男女们推着一辆板车,上面盖着一块毛皮,隐约凸显出一些长形物体。
江隐想起青年人闲聊时的话语,身体再次轻微的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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