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皮雪白,像一匹绸缎般覆盖住板车上的物体,它被精心保养过的尾端垂下,柔顺得宛如昨天刚刚制成。
这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江隐在心中皱眉。
“所有人,离开圣泉。”领头人已经重新穿戴好衣物,他依旧**着上身,下身的两色皮裤需要多缠一圈腰带,才能适应他现今年轻的身体。
他的眼中倒映着泉水的银光,显得有些诡异。
另外两名年轻女性听到此话,立刻起身准备离开泉水。
江隐迟疑了一瞬,埋藏在水下的手指微微一动,也回到了岸上。
空气变得比之前热了。
身上沾满水珠,但在接触到空气时,江隐并没有感到突然的冷意。她离开水潭,明显感到温度有所提升。
而泉水似乎变得更冷了。
江隐回到头,那一汪银色的水潭清澈如初,没有因为众人的洗浴而沾染一丝污渍。
它像一汪水银制成的镜面,因为她的离开仍荡漾着轻微的涟漪。
看不见她刚刚留下的东西。江隐心想。
她退后一步,将自己藏身在众人之间。
雪白的毛皮被掀开,露出一张紧闭着双眼的脸。
果不其然。
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尸体时,江隐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毛皮下一共隐藏了三具尸体,它们连同板车,都是从放在营地中央的帐篷里推出来的。
三具尸体,三个祭品。
江隐瞥了眼悬浮在水面上的麻绳,那根帮她破开水面的麻绳,依然在水潭里静静漂浮着。
三具尸体都面容如生,看不出任何**的迹象,一共两男一女,年龄不一。最小的女孩非常年轻,还保留着儿童的肌肤,其余两人身上则布满了光照病的痕迹,出现不符合年龄的早衰。
女孩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似乎从未见过阳光,她静静地躺在板车上,宛如一个生了病的沉睡儿童。
她身边的男性是壮年,身材高大,可喉咙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尽管已经愈合,仍能看出昔日的严重。江隐估算,这道伤口曾撕裂了他的整个喉颈。
而另一个则是个真正的老者,江隐仅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个人的真实年龄至少有五十岁,而因为光照病的影响,他的外表看起来有**十岁那么老。
在草原的环境中,想活到这么大,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道这汪泉水只能去除光照病的影响,不能真正使人返老还童?
江隐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众人,除去少量儿童,所有沐浴过泉水的人,外表的年龄都是二十岁左右。
在完全不接受治疗的情况下,人也确实很难活过三十岁。
江隐决定再继续观察一下。
领头人揭开了覆盖住尸体的毛皮,他定定地看了它们一会儿,率先抱起了女孩。
“这是我们族中的女儿。”他说。
洗浴后的欢笑消失了,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凝神望向领头人。
“她看上去是个孩子,但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经出生。”领头人说。
他上前一步,赤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水潭的银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千年以前?
江隐感到自己自从来到这里,控制不皱眉就是件难事。
要知道,从“大灾变”开始算,新历也一共只有121年。
除非此地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否则这个女孩不可能在一千年以前就出生。
这是个时空相关的锁定区,还是他们在撒谎?
江隐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他们在撒谎,这也说明了,泉水并不能给所有人都带来永恒的生命。
领头人不知道她内心的思考,将女孩的尸体轻轻放进了水中。
她没有任何动作,顺从地沉入了水潭,像滑进了另一个世界。
银色的水潭看不见水中的事物,只有漂浮在水面的一根麻绳,在没有任何牵引的情况下,跟随着她一同沉水。
江隐抬起头,一道闪电掠过了天空,很快就传来滚滚雷声。
紫红的天空明亮,但仅限这一小块区域,周围仍是夜晚的阴暗,这一小圈明亮,在夜空中很是显眼。
领头人抱起了第二具尸体,这名壮年男子明显很沉,他的肌肉绷紧,才能稳稳将其举起。
“这是我们族中的勇士。”他说。
“他曾单人逼退狼群,保住了族群的财产。”
江隐看见一些人点头,似乎在说自己知道这件事。
“在所有神使中,他最为年轻,我们中的许多人曾看过他的英姿,无人可以忘却这点。”
他大约是有些举不动了,简短的陈述后,便将壮年男子的尸体也放进了水潭。
他跟着女孩的尸体沉下,水面的高度没有因为他们的沉入而有丝毫上升,银色潭水只给予,不索取。
第二根麻绳也跟随着他沉入水底。
只剩下第三根麻绳了。
也是江隐之前用过的那根。
领头人抱起第三具尸体。
老头的皮肤松垮,不少部位有凸出的瘤子,那是光照病晚期的症状,只有少数人能活到这一阶段。
“这是我们族中的长老。”领头人说,“他是我们的第一位沉眠者,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苏醒,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他将老头的尸体放入水中。
第三根麻绳微微一顿,跟随着他沉入水底。
要动手吗?江隐有些犹豫。
这些人的行为,很明显是在构建一种规则。
这汪可以使人返老还童的诡异泉水,头顶紫红色的,没有日月的天空,还有他们的仪式行为,诞生了一种力量。
异世界可以汲取这股力量,来对她的世界造成损坏,加剧它们的融合。
或者说,吞噬。
这场献祭仪式不仅献祭了三个商人,还献祭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现在坠入裂缝之中,想要稳定住世界,就必须阻止他们。
更何况,根据江隐的经验,光是和他人接触,产生的因果值微乎其微。
想要获得大量因果值,就必须改变他人的命运,改变重要的事件。
想要稳定空间,道理也是一样的。
耳边回荡着雷声,潭水微微晃动,似乎要有气泡从中冒出。
领头人站在水边,他低垂着脑袋,双手放在胸前,口中低念着江隐听不懂的咒语。
其他人也是如此。
他们此刻注意不到自己,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江隐抬起手,假装将其放到胸前,实际上催动了事先放置在水中的道具。
潭水忽然急速涌动起来,领头人吃了一惊,没有见过它如此激动。
“砰——”
潭水忽然炸裂开来,巨大的浪花扑到了领头人的身上。
一段麻绳的碎片,率先浮到了上面。
江隐在离开水潭前,用炼金台改造了这根麻绳。
“饱含着生命力与怨恨的绳索,想要与陷害他的人同归于尽。”
这是半透明水幕对它的描述。
江隐把它改造成了一根麻绳状的,加强版的净化手雷。
暗红的血液从潭底涌出,与老头衣服的碎片一起漂了上来。
人群陷入了极大的慌乱。
泉水不再平静,也不再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老头尸体里的血液染红了水潭,让它像刚吞噬三名商人时那样,又陷入了一片猩红。
江隐感觉到,从刚刚祭祀时就一直存在的某种无形力量,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而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得更加坚实了起来。
她混入慌乱的人群中,不着声色地后退。
泉水翻涌着,将猩红扩散到所有地方。
一只雪白的手臂从中伸了出来。
女孩转动着漆黑的眼珠,猩红的血水从她的脸颊上不断滑落。
她将视线停留在江隐身上。
“抓住她!”
她伸直手臂,一道闪电从空中落下,劈在江隐的前方。
江隐吃了一惊,她快速跳开,惊魂不定地看着焦黑的草地。
湿漉漉的牧民们齐齐转过头,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在猩红的血光照映下,这些人的面孔显得是那么的可怕、狰狞。
江隐已经退到了人群的边缘处,背后是一个帐篷。
她看见商人的汽车藏在帐篷的后面。
江隐当机立断,她从便携空间内取出一个烟雾手雷,啪地掷到地上,身体快速移动,趁他们看不清时绕到帐篷后面。
汽车的钥匙还插在开关上,完全可以使用。
江隐拉开车门,向后再扔了一个真正的手雷。
火光升起,让草场上多了真正的光芒。
“抓住她!”江隐听见牧民的声音。
一个精壮的男子绕过手雷的火焰,想要扑到江隐的车上,却被她一脚油门,狠狠甩开到了草地上。
她没有和这帮人缠斗,一踩油门,汽车轮胎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转动了几下,载着江隐就要疾驰而去。
“抓住她!”一个牧民跳上汽车的货仓,他对这个金属大件似乎不太熟悉,但在亢奋的精神下,仍然紧紧抓住货仓的边缘,想要爬到驾驶室的位置。
“滚下去!”江隐从车窗探出半个身体,手枪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上,对着他的头顶虚放了一枪。
牧民发出尖叫,好像他真的被击中了。
他松开手,身体被汽车甩到地上,滚动了几圈。
他在黑夜中查看着自己的伤势,发现并没有真正中弹后,对着天空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他站起身,想要追逐江隐的汽车,但汽车已经完全发动,不再是人力可以追上的,只留给他一串尾气,和越来越小的背影。
“长老,没有抓到。”领头人回到泉水边,在女孩的脚边俯下了身,露出歉意的神情。
女孩已经离开了猩红的泉水,她坐在牧民提供的椅子上,雪白的肌肤在夜晚似乎散发着光亮。
她的瞳孔漆黑,倒映着逐渐消失的泉水。
猩红的泉水不断下降,带着三个商人,和老头的尸体,一起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只留下一个深坑。
天空中,飘带般的云彩散开了,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它高悬在正空,将无暇的月光洒向大地,让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析出一层白霜。
它像一只天穹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敌人。
“我们会找到她的。”女孩说。
她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壮年男子擦拭着身上的血水,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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