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张进举着射空子弹的手枪，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短发女子嚼了嚼致幻菇，眉毛微微皱起。
“不好吃。”她说。
“要是有你们的那种注射剂就好了。”
江隐望着她咽下整株蘑菇，握着提灯的手紧了紧，向后退了一步。
几乎在一瞬间，短发女子头顶的血条上，就多了一个致幻菇感染者的标志。
她真的吃了下去。
江隐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什么会感染得如此之快。
短发女子没有给她细细思考的时间。
她抬起手，再次覆盖在金属大门上。
一道黑色的裂缝出现在大门上，无声地蔓延开来。
金属大门像是被溶解了，又像是消失在另一片空间，露出掩藏在背后的风景。
张进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长……”他喃喃道，握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
江隐也退后一步，躲避那扑面而来的腥味。
里面有一张病床，若忽视他的周边，远远望去，倒像个垂死的老人躺在上面。
鼻饲管插进郑延年的鼻腔，将源源不断的营养输送进去。
他扭过头，让大家可以看见那只剩下一张皮的身体。
南方3号避难所的所长扭过头来，在他那副松松垮垮的皮套上，还残留着一只人类的眼睛：浑浊、苍老，几乎要失去视力。
那是郑延年原生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滚动到大门边，江隐低下头，发现那是一颗电子义眼，沾满了红色的水痕，用机械的视力凝视着她。
郑延年的独眼下面，裂开了一条缝隙。
血肉颤动着，用郑延年的声音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入侵这栋独立的避难所？为什么宁愿吃下致幻菇，成为感染者，也要消灭他？
他没有问出声，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心声。
一颗颗眼球在那像红毯一般延伸的血肉上转动着，它们黏在这间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它们的中间，以天花板上的一张人脸为中心，长满了白色的菌丝。
色彩斑斓的蘑菇在上面生长着。
它们尚未张开伞盖，释放出那烟雾一般的孢子。
“黄医生？”张进抬起头，看见那张人脸，喃喃道。
看来郑延年是和黄医生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俩形成了一个感染源，吞噬了其他人，用他们的血肉组成了这张菌毯一般的怪物，并以这些为基质，培育着致幻菇。
江隐望了眼天花板上的致幻菇，它们个头不大，尚未成熟。
致幻菇生长很快，这些蘑菇的培育时间一定很短，很可能是在他们进入了官方建筑后，感染源察觉到了威胁，才开始培育的。
在此之前，它的中心一直缩在这里，由血肉触手游走着，消化这里的猎物，舍不得离开。
它没能像秦君怡一样，利用预言梦中的经验，快速编织出一个可以独立存在的异空间，将身体躲藏在里面。
短发女子没有和他废话，上前一步，穿过了黑色裂缝。
触手几乎在一瞬间暴起，齐齐弹射向她。
“亮灯。”短发女子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江隐调大了提灯的光圈，让它可以将整个房间笼罩进去。
在幽蓝火光的照映下，短发女子的身体微微下沉，旋即便轻巧地弹跳起来。
她在半空中转身，手臂挥舞过半弧，将袭击自己的触手全部割裂。
或许是靠近中心，哪怕在提灯的光芒下，这些触手也没有立刻失去活性，而是在地上蠕动着，想要朝江隐等人扑来。
“注意！”江隐警告道，另一只空闲的手连连开枪，打中那些跳动的触手。
张进咬着牙，定定地站在后面，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警卫队员从刚才的迷惑中回过神来，也举起枪支，开始攻击那些触手。
为了给短发女子提供光芒，江隐没有后退。
她注意着张进，防止他会再度袭击她们。
警卫队员似乎也很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刚刚攻击过短发女子的张进。
他从未见过郑延年，看见所长目前的怪状，已经没有了任何归属感。
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安危吧。
他下定决心，向尚未被黑色裂缝吞噬的墙壁退去，想要藏到一个较为安全的位置。
短发女子的鞋底触及到墙壁上的血肉，在被其吞噬前，腿部就已经发力，重新回到半空中。
她的攻击犹如舞蹈，每次都割下大片感染源的血肉，却不让其伤到自己半分。
郑延年的眼珠滚动着，由于只剩下一副松垮的皮囊，他没办法做出丰富的表情，显现出自己现在的情绪。
黄医生的脸还保留着基础的五官，虽然只是形状上的相似。
“您又为何要这样做呢？”他张开嘴，似乎并不为自己的血肉被短发女子割下而感到焦心。
“我们完全可以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不对您造成任何困扰。”
“如果您愿意，可以得到整个南部3号避难所，或者，像从前那样，交给我们继续管理。”
“这只是一件小插曲，在此之后，我们甚至可以为您提供其他服务。”
短发女子微微一笑，脚尖落到地上，立刻又弹射到空中。
她举起匕首，将其对准黄医生的面庞，用力地划过。
一大块血肉沾着他的大半张脸，落到地上。
他气定神闲，用剩余的半张嘴继续演讲着。
“为什么您对我们，比起对秦君怡，有着如此的差别呢？”
地板上的血肉蠕动着，将半张脸重新融合进去。
江隐看见悬挂在房间上方，那截短了一些的血条，又重新融合回去。
地上的血肉失去了活性，被延伸的出手包住，重新吸收回本体。
短发女子跳到屋外，站立在没有被血肉包裹的地板上。
“看来有些麻烦呢。”她撩了撩头发，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困扰。
在他们战斗的这段时间，天花板上的致幻菇还在生长着。
以江隐“数据化”的能力，可以看出，它们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要把它们除掉吗？”江隐问。
短发女子刚刚攻击黄医生的时候，也波及到了一些致幻菇，它们和黄医生的脸一起掉落在地板上，又重新生长起来。
不论怎样，它们都还是蘑菇，彻底切碎的话，哪怕可以重新生长，也需要时间吧？
以短发女子的身手，做到这些并不难。
“除掉它们，还让它怎么逃走呢？”短发女子说。
她瞥了眼张进，和躲藏在墙壁后的警卫队员，视线停留在江隐身上。
“你独自对付它，能够支撑多久？”
什么？
江隐还没有反应过来，短发女子已经重新冲进了房间内。
她收起了匕首，从压缩空间容器内取出了一支喷枪。
喷枪似乎连接着独立的容器，将源源不断的透明液体喷射出来。
黄医生的话戛然而止。
那是燃油。
江隐认出了这些液体。
短发女子想用火攻？将感染源之前在通风井里对他们做的事情，重新做上一遍？
致幻菇似乎也没有免疫火焰的能力。
触手再怎么样也是血肉之躯，它的攻击力一般，只是凭着血条厚，可以再生硬扛着，它可以抵抗火焰吗？
感染源用更猛烈的攻击回应了江隐的猜想。
黄医生不再喋喋不休，气定神闲地回应着他们的攻击，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除了似乎并不能移动的郑延年外，所有的触手都运动了起来。
它好像明白自己奈何不了短发女子，集中了所有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弹射向江隐！
在江隐的眼中，触手在攻击前那一瞬，它血肉运动的幅度，就预示了这次袭击。
她的身体向旁边移动，提灯高高举起，同时抬起了手枪。
江隐的身体素质只是普通人，但她拥有“数据化”的能力，可以预判敌人的动作。
她只要抵挡住这一击，接下来短发女子就会救场。
不好！
一直在旁边沉思的张进，忽然抬起了头。
他或许又被控制了，也可能是决定效忠于现在的郑延年。
他扑过来，想要把江隐推向触手。
重心已经偏移，江隐只好后仰。张进从她的身体上飞跃过去，没有扑中任何实体。
他的瞳孔突然紧缩。
触手卷住他的身体。
沾满血迹的衣物被刺穿，触手像是不愿意扑了个空，卷起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江隐向旁边滚去，艰难地躲过这次攻击。
提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刚刚修好的玻璃罩又被砸开，幽蓝的火焰流泻在地上，继续燃烧着。
一股燃油被喷洒到附近。
短发女子轻巧地落地，目光扫过失神的张进。
“如果你愿意做人类，我依然会救你。”她的声音无悲无喜，没有因为之前的袭击而有任何偏差。
张进的眼珠微微移动。
“张副官！”警卫队员大喊着，朝卷住他的触手连开数枪。
灯焰燃烧着，快要接触到流动的燃油。
他抬起头，眼中倒映出警卫队员，和卷住自己的触手。
有一瞬间，江隐看见他的手臂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向短发女子的方向爬去。
然而他眼中的光最终还是熄灭了。
他的身上沾满了燃油，触手已经刺破皮肤，让他流出更多鲜血。
张进闭上眼，任凭火焰在身上燃烧。
短发女子抬起手，枪支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
她扣动扳机，射中张进的头颅，结束了他的痛苦。
提灯的火焰顺着燃油，一路燃烧至房间内部。
里面的每一寸血肉，都已被短发女子喷洒上足量的燃油。
火焰畅通无阻地燃烧着，攻略属于自己的地盘。
结束了吗？
江隐用手撑地，艰难地爬起来，重新握紧提灯。
玻璃灯罩被摔开，但并没有损坏。
感染源在里面燃烧着，血肉焦灼，散发出腥臭的气味。
在这气味中，似乎还有一种烤焦的蘑菇的味道。
致幻菇张开菌盖，在感染源的痛苦中获得了充足的养料。
这片空间震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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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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