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干儿醒来时,看到遥远天际闪烁的几颗寒星。
他昏迷,自然不会是因为磕到头,他的身体还没有柔弱至此。
是体内灵气紊乱,冲突之下,导致他自行昏厥。
“你终于醒了。”一个男孩喜悦道。声音有几分耳熟,是前几天偶尔会听到的声音,但不是甲十一。
那男孩絮絮叨叨:“你生的什么病,太吓人了,身上忽然着了火,把周郎中家烧了个精光,结果你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大家都在说你是妖怪。妖怪烧了房子也要赔钱,甲老大说给你去凑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黑漆漆的残破廊柱后探出一颗半白的脑袋,那是周郎中在监视“妖怪”还在不在,由此可见破产的威力可以扫除一切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妖怪也休想不赔钱就跑!
托碎嘴孩子之福,蝎干儿很快就详细了解全程经过,那孩子又说:“你身子虚,大夫说像你这么虚的人,早该躺进棺材里,又不知道为什么吊着一口气。喏,把这药喝了吧。哦,你现在动不了,我来喂你。”
男子一生之中,头一次被人喂东西,他还毫无反抗之力,顿时大感屈辱,可恨他现在还是一点动弹不得。
之前情绪激烈起伏之下,郁结法力冲破经脉,让他暂时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如今那微弱法力已经消耗一空,他又变回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状态。
那个人呢?那个让他一生不幸的导火索人呢?
无论他如何焦躁,如何暴怒,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虚弱无力的病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内心所想、过往经历。
许久许久,他沸腾的心绪终于凉了下来。他发觉,自己与看到的星空,隔了一片烧透了的房顶,身下十分坚硬,触感似乎是木板。
男孩送走药碗,又返了回来,道:“别看啦,这就是被你烧穿的房子,人家怕你再着火,都不肯把你搬去别家。但是我不怕,因为甲老大说,你是不会再烧起来的。”
孩子的话里,满满是单纯的信任,而蝎干儿对此嗤之以鼻。
并不是针对谁,只是不屑于这种脆弱信任。他这种人,对世界有自己的理解。
蝎干儿道:“你家甲老大凭什么赔偿得了这间房子,你们就不怕他抛下我,一走了之?”
男孩道:“看不起人啊,甲老大可厉害了,我们之前出去打架,他可没有抛下我们不管。”
“以前没有抛弃,真到没有办法的时候,谁知道他会怎么做。”
“才不会!”
“你凭什么担保?”
两人就甲十一会不会回来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毫无内容的交锋。
甲十一回来时,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孩哭嚎声。
“怎么了?”甲十一连忙上前问道。
小孩扒着他哭着告状:“坏人,他说,他说你准备一走了之,再也不会回来了。”
甲十一安慰小孩:“没事,他胡说八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安慰好一会儿,那孩子才抽抽噎噎地走了。甲十一居高临下望着蝎干儿:“走了。”
蝎干儿道:“你当真赔偿他们了?”
甲十一没好气道:“没有,我让镇子里的蚂蚁把郎中一家扛走了,现在趁机带你潜逃。”
他一手托着蝎干儿的背,一手托着他膝弯,蝎干儿喝道:“你做什么?”
“带你走啊,你想躺别人家里到什么时候?”
“就不能换个方法吗?”被一个小孩子抱着走,谁丢过这种人?
“找人用轿子抬你?不好意思,托你的福,我现在身无分文,请不起了。”他不再听废话,略一使力,就把人捧了起来。
“小公子慢走。”郎中一家排着队,牙不见眼地欢送二人。
蝎干儿从郎中一家眼中,从路边说笑嬉闹的男男女女,从撒欢跑过的狗、咯咯嘎嘎乱跳乱飞的鸡鸭鹅眼中,看出深深的嘲笑。
凡人会伤害到他吗?笑话,蝼蚁似的人物,如何能伤得了他分毫,即使他如今一动不能动。
然而此刻,蝎干儿感觉自己在受到凌迟。常言道,寿多则辱,是有其道理的。倘若他之前干干脆脆魂飞神灭,何必受今日之辱。
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
生无可恋躺了两天,甲十一自从将他抱回破屋,就此保持距离,以防他再度发疯。
甲十一不知道,蝎干儿这两天发呆,到底是真的生无可恋,还是为了下一次发疯做准备。
警惕着警惕着,他没等到蝎干儿的异常,倒是先等到他的问话:“你叫甲十一,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甲十一一愣,回想了一番:“取名的……坏人呗。那些人收留了很多婴幼儿,检测资质,然后分了甲乙丙等,再给我们编上号码。”
“就那么些人,你只排上第十一号?”
“我就怕痛怎么了?”甲十一哼哼道,“你很介意?”
蝎干儿道:“居然是十一号,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废物。”
“我废不废,好像不关你事吧。”甲十一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暗暗生疑。
蝎干儿这口气,好像发现在学堂里一直压自己一头的同学,出门被别家学生才华碾压一样。
他不甘心什么?轮得着他替自己不甘心?
男子沉默良久,忽然说道:“我的名字,叫做步凌微。我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你。”
甲十一没有出声,步凌微看不到他表情,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找你?”
甲十一道:“你高兴说就说呗。”
步凌微道:“我受人之托,出来寻你,迄今已有千年之久。”
甲十一莫名其妙:“千年之前,哪有我这个人,你去哪儿找我?”
步凌微道:“你究竟什么时候出世,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我一无所知,只好漫无目的在世间徘徊。”
“你找我干什么,确定没有找错人?”
“有人要杀你,你怕不怕?”
“什么!”甲十一十分诚实,火速与步凌微又拉开一段距离,怕不怕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人要你来杀我?你怎么说,我救了你,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吧。不过要是你的话,也难说。”
他嘀嘀咕咕道:“但是你又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所以要杀我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这样想着,他放心了几分:“所以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通知我这个消息?”
步凌微道:“杀你。”
甲十一窜出门去。
“我话还没说完,回来!”
步凌微生平头一次,怀疑自己说话方式可能存在点问题。
好在,过不多久,甲十一再次返回,手里还拎了个大布袋,大到足可以塞下一个高个子成年男人。
他走到步凌微跟前:“没办法了,看样子只能把你送回乱葬岗。你放心,我会给你挑一个好一点的,啊对,是风水好的地方。万一你没事,也不要跑到这个地方来找我,因为我已经远远地跑了,谁也不会知道我到什么地方去,因为我是连夜悄悄跑的。”
甲十一嘀嘀咕咕,抖着那糠皮乱飞的大布袋,就要给步凌微兜头罩去。
步凌微道:“我没兴趣对凡人下手。”
甲十一不信:“万一任务目标从你眼前溜走,你敢保证,你不会狂性大发?”
步凌微道:“我现在不打算杀你了。”
甲十一狐疑:“真的假的,我跟你也没什么交情,你为什么不打算杀我?我知道了,你肯定想搞那什么,什么缓兵之计吧。”
步凌微道:“我快死了,一个将死的人,何必在乎什么任务。”
或许是夜晚能增加人的感伤,步凌微破天荒,生出倾诉**。
“要杀你的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只管他叫‘严兄’。千年之前,他对我说,他有一个涉及整个宇宙的计划,这个计划有一个不稳定因素,他把这个不稳定因素叫做——”
“执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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