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男子道:“这尊神力化身香火有限,不能维持太久,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归了。”
“所以这次,你也不愿与我见面?”秦雪尘道,“你怕什么,我脸上写着吃人吗?”
他仿佛是自言自语:“或许是最后一次,见一见怎么了,我难道会缠着你?”
黄衫男子不答,倏然原地溃散。
秦雪尘怏怏望着雷丘城的方向:“你等着,我给你续一千炷香!唠一千炷香,烦死你!烦死你!”
“求神的话,其实我听不见。”陌生而音量偏高的男子声音,在秦雪尘身后不远响起,“有什么抱怨,不如当面说。”
秦雪尘一惊转身,衣袍朴素的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英俊的眉眼,锐利的气质,除了过于朴素,无一不符合秦雪尘对他的想象。
秦雪尘怔怔凝视他半晌,才道:“你近来可好?”
姜桓坦然接受他的端详,回道:“很好。”
“可我感觉,你不太好。”
“哦?”姜桓意外道,“如何不好?”
秦雪尘道:“道尊是灵天之境三位大罗之一,竟会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物。”
姜桓一怔,才笑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秦雪尘道:“求而不得的人,表现得总是不够宁静,总是有一种对外界的焦躁,就如我。你也会有什么日思夜想,渴求却遥不可及的东西吗?”
他在这两百年间,一直呆在天魔雾中,世间千万般**,贪欲、**、爱欲、恨欲……没有什么会比天魔表现得更加**,它们本就是情感**的化身。
只是过分**的**情感,跟裹了一层人皮,掺杂各种杂质的人的情感,又有太多不同。
姜桓闻言默然,半晌道:“你说得对。”
秦雪尘神色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按捺下去,道:“可惜我很弱,帮不了你。”
他欠身一揖:“多谢道尊了我多年心愿,就此告辞,他日若有缘,后会有期。”
接着神念一扫,待要施展星际大挪移术返回宗门。
他来时,可能是稍微绕了那么一点点远路,但同时,他已在所过之处留下神识坐标,标记范围之内,不必担忧迷路。
他的神识,忽然间被完全屏蔽,大挪移术便施展不开。能做到这件事的,眼前就有一个,他不解望着对面的人。
姜桓道:“一千炷香是二百五十个时辰,而我们见面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还有九百九十九炷香的时间,秦道友提前离开,莫非是打算说话不算话?”
“…………”
秦雪尘万万没料到,有一天,居然有人会给他记账,让他兑现自己的气话。
二百五十个时辰,就是五百个标准宇宙时,约合二十一个标准宇宙日。
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时间流速,标准宇宙时是谁定的,以哪里为标准,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在倒计时结束前,他走不了了。
他在荒郊野外生闷气,姜桓在旁边站着。他去最嘈杂的市井街巷,姜桓在旁边跟着。他去神庙里上香,姜桓就坦然给他递香,眼睁睁看着香烟一寸寸燃烧殆尽。
“道尊贵人事忙,何必与我空耗?”三天过去,秦雪尘终于忍不住质问。
姜桓道:“二十天总抽得出来,为免秦道友落下个言而无信的评价,这点时间不算什么。”
秦雪尘道:“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无人知晓。”
姜桓道:“人可欺,天不可欺。”
“天道不会记载这种小事。”
“你怎知它不会记载?”
“只是一桩小事而已。”
“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秦雪尘无话可说,只得转移话题:“连日在外,恐怕荒废了修行。”
姜桓道:“你气机已到了顶峰,如今强行压制,泄露一丝就会引来天劫,当真要继续修行?”
秦雪尘的身体状况就算能骗过别人,也瞒不了姜桓。他现在的情形好比是水烧沸了,不敢揭锅盖,哪还敢再往里添柴火。
因此他最近几年里,都在竭力压制修为,根本不敢修炼。
“为何不敢渡天劫,是没有把握过心魔关?”
秦雪尘道:“你猜?”
“我猜,你在等什么契机。”
秦雪尘沉默。
“而且,这个契机希望渺茫。”姜桓继续道。
秦雪尘道:“你从前说话明明很体贴,会考虑我的心情。”
姜桓道:“因你那时还是个孩子,现在是需要为自己负责的大人。”
秦雪尘道:“你说的极是,可我负的责已经够多,不想再担什么责任。”
静默忽然降临,两人之间久久不语。
秦雪尘忽然道:“我要回去见师父。”
“听说他在闭关。”
“那就去找师兄,找师姐,随便找谁都好。”
姜桓转身走了两步,秦雪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你不想见我,有个人,你或许会想见一见。”
泰炎仙城,城中不光有仙人和仙人徒弟,还有众多从仙域境内挑选出来的精英,总人数不下于四千。
仙城内没有太多杂务,大家平日里,还是以修行、切磋、交流为主。
钟颢正在演武场,方才有位合道高手在此公开讲道传授经验,演武场中聚集了不少人。
钟颢正待离去时,被人绊住了脚步。
来人名叫奎鸣,一向与钟颢看不对眼。
或许是钟颢修为不算高深,修道时间又短,别人对他却甚是推许,让这位大天才心生不满。
或许是钟颢明明是孤家寡人,偏偏有流言说他甚得几位仙人看重,让他觉得不服。
又或者单纯是认为钟颢配不上他一贯表现出的傲慢不群,认为他既无自知之明又不识好歹。
钟颢并不关心是什么原因,总之他们相看两相厌。
准确来说,是奎鸣屡屡主动挑衅,钟颢将他当做空气,用各自的方法刺伤对方的自尊。
人群中忽然传来骚动,有人惊呼道:“姜师祖!”
几乎不踏足演武场的姜桓,毫无征兆地现身。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位修为十分高深的红衣修士。
只是这红衣修士不知为何,面色怫然。
在看到钟颢被人群包围其中任人讥嘲时,那红衣修士十分不满:“那人骂谁呢?”
姜桓道:“骂钟颢。”
红衣修士道:“我听得见。”
人群察觉姜桓到来,互相提醒,很快便安静了下来,齐齐行礼。
奎鸣脸色涨红,不知自己方才的行径,被道尊看去几分。
姜桓却没理他,对钟颢道:“既然已生嫌隙,为什么不当场了断?偏要拖拖拉拉,旧仇不断,新恨又生。我今天既然撞见了,就做个裁断,你们比试一场,无论输赢,恩怨两消。”
众弟子窃窃私语。
“听说姜师祖对钟师兄极好,连他的修行法诀都是姜师祖亲自挑选的,真的假的?”
“我一向就不信,这不,姜师祖当面,根本没有偏袒他。”
“神游对抗合道,钟师兄真的有胜算?奎师兄也不是吃素的。”
“要是输了,钟师兄孤身一个,往后日子不好过吧。”
“我听说,钟师兄跟那两位仙人弟子,李思敏师姐、邵武师兄交情不错。”
“难怪他跟我们生疏,原来人家另有高枝可攀,犯不着看上咱们。”
钟颢这时已躬身作揖,答了个“是”,又对奎鸣道:“奎师兄,请上台吧。”
两人一同踏上演武场中唯一一座擂台。往日,有仇恨的,有要出风头的,有争抢什么东西的,还有单纯切磋(顺便出风头)的,都会相约在擂台上,一决胜负。
仙人设下的擂台,与凡间擂台自然大不相同。不但长宽逾百里,十分坚固可靠,能够防止法力外泄误伤围观者,还能及时阻止比试者出现严重死伤,自行判决胜负,全方位投影呈现战斗细节等。
这个全方位投影功能,是姜桓到来之后才出现的,也不知是不是出于他的想法。
钟颢修习的功法,名为《五帝通神诀》,以肉身为炉鼎,将五行熬练到极致。
这法诀确实是姜桓交给他的,之前可没人听说过什么“通神”的功法,“通仙”还差不多。
这功法修炼起来,颇为艰辛难熬,需要反复锤炼肉身,非有坚强意志,绝不可能成功。
好处是修到高深处,法力远比同阶浑厚。
随着修为提高,他非但不像一般仙人那般气息轻灵超脱,反而与天地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
奎鸣自恃修为比钟颢高一境界,颇有风度道:“钟师弟,你先出手吧。”
钟颢对这风度十分不屑,手一抬,背后一轮太阳光影升起,奎鸣顿觉周身灵气沸腾,要将他灼烧、融化。
到合道境界,操纵天地灵气如探囊取物,他还是头一次有明明身边空无一物,却宛如身在敌营的奇怪感觉。
他反应极快,迅速双手拈起法诀,清风将他全身包裹,逼退了那种不适感。一杆黑铁色长枪出现,嗡鸣一声,急如流星,向钟颢刺去。
“当当当当当当当——”一连串清脆碰击声响起,钟颢身前蓦然出现一个轮状法宝,将那长枪卷入其中连连搅动,把枪上传递的力道与法力逐渐消解。
这轮状法宝,就是钟颢的本命法宝五行轮。
长枪转过诡异的弧度,刁钻绕过五行轮的阻扰,直奔原定目标而去。可它刚一落入钟颢身后那轮烈日的照射范围之内,就忽然变得笨重,甚至有融化的趋势。
奎鸣大骇,不及思索钟颢怎会如此厉害,生怕自己本命法宝有所亏损,连忙驭气驱使长枪返回。检查才发现,长枪并未受太大损害,之前融化的感知纯属错觉。
奎鸣惊讶于钟颢能制造如此强大的幻觉,却不知正是幻幽镜建功。钟颢自然趁虚而入,地底喷涌海量地气,将奎鸣整个吞没。
这场战斗,持续近半个时辰,擂台上打得天昏地暗,擂台下却仍是清风拂面,毫无感觉。
众弟子对着擂台外的光屏指指点点,多数是惊讶钟颢竟隐隐压过合道境的奎鸣一筹。缠斗许久,胜负终于揭晓,是钟颢取胜。
他一拱手,冷声道:“承让。”便下了擂台,跟随姜桓与秦雪尘离开练武场。
奎鸣的心情,他可一点都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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