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敏将秦雪尘引到附近空着的院落:“秦师兄,我们先前未曾做准备,只好委屈你先在此将就。”
秦雪尘道:“是我忽然上门叨扰,有失礼数。”他四下一望,语气神态十分诚恳,“这地方很好,不敢烦扰李师姐再做布置。”
姜桓洞府里的院落布局都大差不差,方方正正一座小院,除了长久无主,冷清空旷了些,没什么其它毛病。
李思敏微微一笑,客气两句,便屈膝行礼告辞,鹅黄衣衫转眼消失在庭院里。
钟颢待她一走,再也按捺不住,追问道:“你要渡天劫?”
他能忍到现在才问,已经忍得很是辛苦。
才两百年啊!纵然当初修道之时,他已被狠狠打击过一次,可还是远不如这次。
秦雪尘并不答他,走到院中的圆桌旁,轻轻扫开桌凳上的落梅。
花瓣在地上铺开一层洁白的地毯,幽幽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秦雪尘这才坐下道:“修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钟颢理直气壮:“我受打击了不成么?”
他们早就深知彼此是什么德性,倒无需太过遮遮掩掩。
秦雪尘道:“我的确是将要渡劫,只是福祸相依,如此之快,只是因为我有天赋使命,得了好处,自有责任需要去担负。”
钟颢奇道:“什么使命?”
秦雪尘摇头:“现在还不得而知。”
他自嘲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担起责任的那一刻,若是不能,又该谁来负担这个命运。”
钟颢道:“你对度过天劫没信心?是缺乏法宝,还是修为不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雪尘目光垂落,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道:“我有心魔未除。”
钟颢道:“我听说天劫共分三重,心魔劫一消,你是否就有把握?”
秦雪尘道:“若消除心魔,渡劫万无一失。”
“心魔这种东西,多是贪嗔痴等欲念,我看你也不像个多欲的人,怎么会有什么浓厚的魔念没法消除?总不会是太怕死?”
秦雪尘怔怔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要去杀一个人。”
“谁?”
“风竹。”
“风竹?风竹!”钟颢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仙域的主人,那个仙人!”
秦雪尘紧绷着脸:“只是飞仙。师父说,风竹成仙至少三千年,如今仍是飞仙初期,可见资质,已无多少提升希望。我杀他,并非没有可能。”
“你,你这……”钟颢不知道该觉得他是异想天开,还是抱有一丝期待,去鼓励他做这种简直就是找死的事,“为什么云孤仙君不去杀了风竹,非要你去冒险?由他动手,明明是十拿九稳的。”
秦雪尘道:“师父不能动手,原因有两点。”
“第一,风竹背后另有保护神,实力至少是金仙中期,师父先前没有对付那个保护神的把握,所以,暂时动不了他。”
“其二,当年我在心动期心魔入体之时,曾多次走火入魔,险死还生。若要度过心魔关,要么亲手杀了风竹,魔念自消,要么,只能彻底放下对他的仇恨。”
“我那时,杀不了他,更放不下仇恨!不杀此獠,誓不为人!所以,我回避了,绕开了这个心魔。”
钟颢之前探访他时,只听他说了些在清玄宗发生的事,竟不知他过往还有如此深可见骨的仇恨,这会儿见秦雪尘谈及风竹时,那咬牙切齿的神态,给人感觉颇为陌生。
“可绕开心魔,就无法消灭它,反而会让它在心灵深处扎根更深。”
秦雪尘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面色稍缓,只是眼中的光芒并未减弱,显示他内心,根本没有丝毫平复。
他道:“我当然知道,与心魔共存至今,我在修为提升的同时,也在滋养这个魔头,与其血肉相连。风竹若为其他人所杀,我的心魔,将永无可能度过。他不死在我手里,我必为心魔反噬,没有其它路可选。”
这样的惨剧,清玄宗早有经验。
云孤的师母姚梦古,就是少年时结下的血海深仇没能报复,仇家就死光了,以至于她在渡劫之日,被风竹趁虚而入,心魔反噬,将清玄宗当时的合道长老几近屠杀殆尽。
若非她短暂恢复清醒,自裁身亡,这世间,早就没了清玄宗。
再后来,两百年前,云孤渡劫之时,风竹又想故技重施。
可惜,他错估了云孤的性情,拿对付姚梦古的经验去对付云孤,而云孤无动于衷,最终令他无功而返。
风竹从此就多了这么一个让他寝不安席的大敌,这两百年,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得着过。
“竟然如此,”钟颢想了想,道,“那你杀他的时候,我也陪你走一程吧。我虽然拿他没办法,摇旗助威总是可以的。”
秦雪尘目光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还替风竹鸣不平?”
钟颢板起脸:“怎么,现在要结算我年幼无知时的笑话吗?”
秦雪尘摇头一笑,钟颢道:“风竹这种老牌仙人,定给自己弄了不少保命手段,你修行时间尚短,论道行,论法宝,论神通,恐怕都远不及他,对付他有信心吗?”
秦雪尘道:“有我的玉霄琴,别的都不足虑,正好没事,不如我们切磋一番?”他掌下光华一闪,化为一个三尺来长,一尺来宽高的光团,光团中依稀是一张古琴模样。
钟颢霍然起身:“时候不早了,你看天都黑了,你今天奔波来去,不如早点休息,要切磋,不必急于一时,我还有功课未做,告辞。”说什么都不肯再留下,飞快转身走了。
秦雪尘目送他消失在自己视野,笑容渐渐淡去,转身轻轻拨动琴弦,却未发出声响,眼中仇恨之意愈发浓郁。
琴身由于他法力激发,隐隐浮现黑色秘文,呈现无限肃杀之气。
仔细看去,那些隐约黑色密纹,像是由密密麻麻的“杀”字组合而成。
秦雪尘温声说道:“快了,就快了,风竹,再过不久,就是你的死期。”
阴郁的神色,令他一向平和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狰狞可怖。
随后的一个月,秦雪尘看上去旁若无事,每日悠闲地欣赏风景,在李思敏与邵武他们无事时,与他们闲聊,连钟颢都比他显得牵肠挂肚。
姜桓也空得很,每日指点两个师侄修炼。李思敏向来不出错,邵武却常常魂飞天外,于是屡屡受罚,屡教不改。
他也不在乎了,因为惩罚时间表早就排到了明年。反正罚是罚不完的。既然罚不完,那就尽管罚。
这一日,姜桓给二人讲到阵法,秦雪尘在一旁静静旁听。
姜桓提及一个冷门阵法师石恺,邵武耿直回道:“弟子头一次听说这位大师名讳,对他擅长手段更是一无所知。”
姜桓道:“你将来要继承你师父衣钵,在炼器一道上,想要有所建树,对阵法的钻研必不可少。如此见识匮乏,便罚你抄写《阵法百家》十篇。”
又转向李思敏:“思敏,你来说说。”
李思敏万分羞愧:“弟子也不曾听说这位大师之名。”
姜桓道:“此人传世之作,就记载在我方才说的《阵法百家·幻音篇》中,他的毕生绝学,是阵法中一个冷门分支,但若能善加利用,对你二人作用不小。”
他又指点二人这秘典收藏之地,就在泰炎仙城公共藏书楼,借阅即可。
这位阵法师,听说本是位乐师,他的阵法,往往以能致人走火入魔的幻音阵为主,算是别具风格。
姜桓不借外物,随手画地为牢,将整个小院包裹在阵中,让三个未成仙的修士狠狠体验了一把幻阵的威力。
幻阵中无所不在的箫音,将他们迷得晕头转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以挣脱。
秦雪尘若有所思,抬头看时,见姜桓一副悠闲姿态,心中不由生出给他生事的念头。
他问道:“道尊方才布置的幻音阵出神入化,想来对箫应当颇有造诣?”
虽然阵法是懂得布阵原理即可布置,可要进一步钻研提高,了解幻阵相关知识,才能做得更加虚实难测。
外行人不是不行,只是内行人才能精准把握到每一个环节每一处关窍,做到极致。
姜桓道:“马马虎虎,”又瞥了秦雪尘一眼,“怎么说也比你强些。”
秦雪尘不以为然:“比我强不值一提,不如我的才算世间罕见。只是不知道尊比我强上几分?”
姜桓笑道:“原来是想听我演奏一曲,难为你如今有话不肯直说。”
“想听,不是不可以,”姜桓口气一转,“若你能告诉我,你这琴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雪尘一怔:“你想知道原因?”见姜桓点头,他又道,“也不是不行。”
李思敏和邵武大感兴趣,绝不是好奇秦雪尘能弹出那么惊天动地的琴曲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就是从未听姜桓演奏任何乐器,好新鲜,不想错过。
谁知秦雪尘接着道:“想知道原因,等我办完一件大事之后,再告诉你。道尊的曲子,暂且先寄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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