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了止痛符,秦雪尘就动弹不得,只听开门关门的声音,待人都走完,他才自语:“钟颢你等着。”
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在他耳边响起,秦雪尘立刻闭上嘴巴,恢复矜持。
“等着什么,因为……我方才踩了你头发,你仍余怒未消?”
听到是“钟颢”的声音,虽然语气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秦雪尘还是放下心来:“对,你还踩了我头发。”
“……”那人走到近前,将他散落在床榻下方的发丝拾起,乌发如绸,带着丝丝冰凉光滑的触感,只是虚握,几乎要从他掌中滑落。
他将长发拢起,放回床上:“是我之前放下你时不够小心,除此以外呢,还有哪里得罪了你?”
秦雪尘沉默了,半晌才道:“姜道尊?”
这个“钟颢”,扮演得一点也不走心,想让人装傻糊弄过去都不成。
姜桓也沉默了,他也是鬼迷心窍,临时起意,根本完全装不像。
片刻后,他恢复原本声音,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是否躺得不舒服?”
秦雪尘道:“还好。”
姜桓不理,将他扶起,调整枕头和他姿势,又将散在他身上的头发理了理,又问:“可还有哪里不妥?”
“……”秦雪尘带着一丝怨气,“有哪里不妥,道尊自己就看出来了,何须我说。”
姜桓道:“我不是要自作主张,只是你不愿说实话。我不动手,你就要那么躺几个时辰。”
秦雪尘道:“那也没什么要紧的,更难受的时候多了,不差这么一点。”
室内安静了下来,秦雪尘道:“你走了么?”
他慢慢闭上眼睛:“也好,总会走的。”
疲倦涌上心头,他沉沉昏睡过去。
一只手落在他的额头上,秦雪尘睡梦中依然蹙紧的眉渐渐平复了下来,陷入更安稳的梦乡。
姜桓自语:“为什么想要我的法力,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接下来数日,秦雪尘就在痛苦的喝药中度过。
幸好,还有院子里一棵无辜的丁香树与他同甘共苦。
这一日,一位面目陌生的年轻女子前来拜访秦雪尘。
她貌若双十年华,双目清澈,隐有几分少年锐气。
在别人家洞府里,修士出于礼节,一般不会随意发散神识,以免有偷窥主人家之嫌。
秦雪尘无法从来人气息判断她身份,只看她似曾相识的眼神,就猜出她的身份。
女子喜悦上前见礼,验证了他的猜想:“晚辈文芊芊,拜谢秦前辈救命之恩。”
原来此女正是文芊芊,前几日她还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妪,今日竟重返青春年少,可见杜厄已为她解除诅咒。
“恭喜文道友,不必多礼,破除诅咒是杜仙君一力促成,这份功劳,我是不敢抢的。”
文芊芊不知所措地被他扶起:“杜仙君确实是我大恩人,但,秦前辈的恩情,晚辈同样没齿难忘,虽人微力薄,也想尽力报答。”
秦雪尘道:“我本为引凤琴而来,如今报酬已经收下。文道友记我的情,那是道友知恩,并非我给予什么更多的好处。既然如此,道友不如将这好意同样散给其他人,就算我跟着你沾沾功德了。”
文芊芊低头想了想,郑重点头道:“好。”
她又将自己手上的黑红漆盒放到桌上,笑道:“晚辈别无所长,只年轻时学了一点手艺,做了些点心,手艺粗浅,还望前辈不弃。”
她听说秦雪尘这几日一直在喝药(且喝得了无生趣),就想着给他做点点心,好在喝药时去去味,但愿这么多年过去,手艺没有退步。
秦雪尘盛情难却,拈起一个吃了,夸赞一声好绝的手艺。
文芊芊见他面色甚喜,心中也颇为高兴,转眼望见庭中一向枝繁叶茂的丁香树,这会儿却形容憔悴,很是奇怪:“咦,这树今日怎么无精打采的,是否是阵法灵气供养出了问题。”
背后有人阴阳怪气:“是啊,你说这树好好的,怎么就蔫了,是不是有人天天浇灌它,让它大补过头啊。”
钟颢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文芊芊已经与钟颢打过照面,因此钟颢对她的出现与样貌变化,并不稀奇。
秦雪尘起身相迎:“送药这种小事,怎敢劳烦钟兄亲自走一趟。”
钟颢道:“不用客气,我是奉师祖的命令前来监督你喝药。师长之命难违,你快喝了吧。”
秦雪尘道:“他命你来监督,他自己怎么不来。”
钟颢道:“不是他抓住你偷偷倒药的小动作,强压你喝下去,你把他赶走的吗?”
“……我几时赶他走了?”
“那我去回报师祖,让他来监督你?”
“……倒也不必。”
“那你快喝,喝完我回去缴命。”
秦雪尘道:“钟兄难道不知道,监督这种事情,要诀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于人情世故有碍。”
钟颢不假思索:“人情世故哪有看人受苦有意思。”
秦雪尘道:“好吧。”
看着秦雪尘一口一口喝着药,钟颢在桌边坐下,看向摆在桌上精致异常的点心:“这东西做得好生精巧,这地方都是修士,想不到会有人费这种巧思。”
秦雪尘皱着眉将药碗拿远一点,才道:“修士本比凡人更精细入微,不知道这点心比起你从前在皇宫里吃到的如何?”
“要论精致,肯定胜过许多,至于味道,得尝尝才知道。”
“请。”
钟颢捡起一只点心一口咬下,下一瞬间,脸上精彩纷呈。
他张嘴待要吐出,嘴巴却被法术死死封上,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手指指着秦雪尘,一副要跟他势不两立的愤慨神色。
秦雪尘瞥了眼还在研究丁香树的文芊芊,低声道:“文道友一片心意,怎可我一人独享,怎么样,钟兄,这糕点味道确实与众不同吧。”
他将碗中诡异漆黑的药汤一饮而尽:“你说得对,人情世故哪有看人受苦有意思。”
数日后,在把门外的花花草草通通祸害之前,在跟姜桓脆弱的关系因为一碗药汤而濒临崩解之际,秦雪尘辞别杜厄,踏上风竹仙城所在的君皇星。
之所以说踏上君皇星,而不是踏上前往君皇星的路途,是因为……没有路途。
上一刻,他还在跟杜厄道别,下一刻,整个人已经身在君皇星上。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心理准备。
他们的落脚点距离风竹仙城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是一片无主的荒地,漫山遍野都是洁白如云的百合。
这就快到了吗,让他牵肠挂肚两百年,魂牵梦萦要回来的地方。
只是这个魂牵与梦萦,没有掺一丝一毫的温情,有的,纯粹是泼天的恨意。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张又一张面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忽然开口道:“两百年前,师父他,预感到天劫将至。”
姜桓与钟颢听他忽然讲起往事,不觉微微一怔。
秦雪尘几乎不会提起从前的事,否则他当年被困风竹仙城,两人不会最近才得知。
秦雪尘道:“一般修士预感到天劫,会有一个月至半年的准备时间。师父的状况,对一般修士来说是绝密,但风竹的靠山是一位金仙,师父渡劫的秘密,根本逃不出他们的耳目。”
这话是解释给钟颢听的,他实力尚浅,对很多事情不太清楚。
“风竹早在多年前,就派他的走狗悄悄潜入清玄宗,一直以来安分守己,除了修行,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们操心。因此那些卧底,或许比真正的门派长老弟子还要可信,还要得人心。”
两百年前的清玄宗,早已远离数百年前云孤之师,姚梦古走火入魔大开杀戒的阴影。
六代弟子和年轻的七代弟子相继成长起来,又有云孤这不输仙人的强大存在庇护,一切似乎又重回正轨,越发欣欣向荣。
云孤又收了一名徒弟的事情,只在极少数人口中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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