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过仙劫之后,秦雪尘体内涌动起一股苍茫悠远的气息,仿佛有什么自亘古而来,在他身上复苏。
钟颢见状,本来一惊,待发觉另外二人不惊反喜,就知道不是什么坏事,放下心来。
楚怀璧不明所以,而楚含英一贯冰冷的面容竟露出震惊之色。
楚怀璧小声问道:“兄长,这是怎么回事,雪尘他不会有事吧?”
随着劫火熄灭,楚怀璧才发现渡劫之人正是秦雪尘。
楚含英面色凝重,很是不可思议:“是不朽道韵,怎么会这样?他才度过飞仙之劫,竟然就要一步跨过不朽之门,成永恒不灭之身吗?”
楚含英并不知晓,原本修士合道,上体天心,渡劫之后,本就该一步跨入不朽。
但这过程,实在太过艰难,纵然绝代天骄,也很难在短短四千年里,达到这一步。
原本,为了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快提升修为与寿命,一般神游修士,尚未领悟到什么法则,就匆匆尝试合道。
这就造成连锁反应,他们在合道境界,浅薄的根基让他们更加不可能参悟不朽法则。
所以他们度过仙劫之后,只能在飞仙之境慢慢消磨领悟。
此刻的秦雪尘蓦然发觉,自己来到一个空旷无垠的世界。
这个世界原本一无所有,慢慢的,开始长出树木花草,高山平野,飞瀑流泉,有蝴蝶蹁跹,飞鸟投林,鱼跃浅溪。
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的生灵陆续诞生,他的周围一片生意盎然。
渐渐地,蝴蝶枯萎,鸟儿苍老,肥鱼被水鸟叼走,花草衰败,葱茏的山木由绿转黄,大雪覆盖,冰河冻结,飞瀑干涸,巨树断折,高山倾颓,仿佛只是一眨眼,原本生机勃勃的世界,已然走向末路。
笼罩整个世界的灵光逐渐消失,秦雪尘心中明悟。
这其中的一切景象,都只是他的道,具象成熟悉的事物,并不真实存在。
若他不能在世界彻底崩溃前抓住灵感,阻止它不可逆转的衰败,那么自己这次修为道行的提升就到此为止。不仅摸不着不朽之道的尾巴,还可能被反噬。
他在这不断破碎的空间苦苦寻觅,虽然这个地方已经变得危机四伏,随时会有空间裂隙将他吞没或斩断,但心底的一丝明澈,仍指引他往某个方向前行。
破碎的世界,开出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无论周围变成什么样,它都屹然不动,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伤害它。
秦雪尘明明站在花的跟前,却无法触碰到小花。
一个疑问不断叩击他的心灵:“你的不朽之道是什么?”
随着心灵不断的叩问,破碎的空间在他眼前,渐渐变得有迹可循。
它们在重组,在将一切粉碎后重新化作新的世界。
他上前一步,轻轻摘下那朵小花。
钟颢注意到,秦雪尘身上苍茫的气息在退散,或是被收敛。而姜桓面色轻松,可知结果不坏。
秦雪尘睁开眼睛,发觉身边的围观人群增加了。
他疑惑看向来人,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眼神热切望着自己的人:“怀璧。”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楚怀璧先畏怯看了楚含英一眼。
楚含英又望向姜桓,只见他神色和缓,不见先前怒意,根本没有分他们兄弟二人一点眼神。
他心中暗自忖度,冲弟弟点了点头,楚怀璧就满面笑容迎上前去。
“雪尘,说好的你要来看我,我等了你很多年,都不见你来。”
秦雪尘这会儿身体空虚,说不出的难受,只恨不能找个地方大睡一觉,恢复元气。
他强忍不适,勉强露出笑容:“抱歉,我这些年不便外出,因此没能找过你,累你空等了。”
“没关系,我给你的玉璧,你还戴在身上吗?只要你拿着那块玉璧,随时都能来找我。”
“在。”秦雪尘以手捂胸,一枚亮堂如新的深绿玉璧就出现在他手中,一丝陈旧的痕迹都无,可见秦雪尘保管得颇为用心。
姜桓望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极为不喜,这想法来得十分古怪、迅速,而不受控制,他不由心中一凛,又不解其意。
他皱了皱眉,就见对面云孤一拂衣袖,看着楚怀璧的目光十分不善。
姜桓心念一转,当即想明白缘由。
楚含英是风竹的保护者,而风竹对清玄宗造成的伤痕极为刻骨,云孤对这对兄弟的感想,不问可知。秦雪尘与楚怀璧交好,平添波折,自然令人不快。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
楚怀璧见秦雪尘如此珍视玉璧,也是十分高兴,又偷偷望了楚含英一眼,见他认可地点点头,才继续道:“想不到才两百年,你竟然渡劫成仙了,好生厉害。”
秦雪尘听出他话里的讨好之意,略有些不自在。
“只是用了些投机取巧的方法,算不了什么。”
师父与姜桓道尊都在此,秦雪尘不好自顾自叙旧,让他们久候,直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大哥带我来的,他在那……”楚怀璧手指还没有点出,秦雪尘已经注意到在场多出的另外一人。
这个人与自己记忆里,没有丝毫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秦雪尘终于能看出来人的底细。
一名金仙。
秦雪尘脸色霎时变了。
他绝非蠢人,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就判断出此人的身份。
他倏地转身,一字一顿问道:“你兄长,名为楚含英?”
楚怀璧被他亮得灼人的目光吓退一步,嗫嚅道:“是。”
秦雪尘满目的憎恨,渐渐转化为失望,他一把将胸前玉璧扯出,递给楚怀璧:“这是你当年落下的东西,今天我物归原主。”
楚怀璧急切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跟风竹有仇。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让兄长把这个人……”
“你能把他怎么样?”
秦雪尘语气并不重,可其中包含的讥讽与痛楚,让楚怀璧瞬间失声。
“难道,你们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修士,而将供养你们上千年的仙域主人杀了,来解我心头之恨!我又算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做出如此牺牲?”
楚怀璧张了张口,求肯道:“不会的,你不要这样说。我真的,真的很想念你。你看,你当年送我的这只鸟,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他说着,就将怀中雏鸟往秦雪尘身上推。这鸟比起初生之时漂亮许多,一身青色绒毛初显华美之色。
它显然早忘了秦雪尘这个幼年时见过的人类,在楚含英把他往秦雪尘处推时,并不买账,只一个劲扑腾挣扎,试图往主人怀里钻。
秦雪尘面露自嘲之色:“当真?”
他的目光扫过姜桓、钟颢、楚含英、云孤,最后落回楚怀璧身上:“何必如此,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叙那些往日情谊有什么意思,你……”
你与我攀谈,无非是想借此拉关系,好让我说情,从姜桓手中保你们兄弟的性命。
就算你真的有真情又如何,坐视下属作威作福如此多年,残害无数人,只为了自己的快活。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继续与之为友吗?
他的讥讽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向云孤的方向迈了一步,身子一晃。
楚怀璧伸手要扶,秦雪尘极快避让,从他手边擦过,走到云孤跟前,低声叫了声“师父”,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云孤沉默片刻,才道:“想哭便哭,压抑伤情。”
秦雪尘听他这话,好像打开了什么机关,脑中一阵眩晕。
数百年的习惯,令他压抑大哭的本能,只是摇了摇头:“师父,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好的人,总是会轻易死去。
怎会忘记,清风满袖的山顶,女子手抚长笛,言笑晏晏,与他探讨乐理。即使两者修为见识相差天地,亦不露丝毫厌烦之色。
怎会忘记,那人嬉笑怒骂,毫无长辈风范,一旦有机会,就会拉着他吹嘘自己的徒弟。
怎会忘记,在他山穷水尽倒地昏迷,朦胧中有人争执。一个和蔼苍老的声音道:“这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来到咱们这里,必是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寻求我们的帮助。”
他承载了他们临终那一霎,所有的不舍与恐惧。
这种痛苦,他无法与任何人诉说,只能看着那些天魔残灵,一次次在他眼前重演。
直到今天,他才敢探寻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原来他内心最深处,藏着的不是后悔、愧疚、怨恨,或者逃避。
而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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