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逢昭目光一凝,缓步走近那堆杂物,微弱的月光下,一颗孤零零的人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眸色沉了几分,低下身仔细打量尸首旁散落的物件。几经辨认,她注意到死者发间隐隐露出一块暗色的玉牌,形制精致,正中刻着一个篆体“霍”字,牌身四周雕有流云纹饰,显然并非寻常之物。
霍家。
叶逢昭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霍家子弟,太后娘家的人。
她没有伸手去碰玉牌,微微垂眸,心中已有计较。萧阑出现和这个人的死绝非偶然。若是再多耽搁一刻,或许她就不止鞋沾上一点血污了。
她不再多停留,迅速转身,忽然福至心灵有她找到正确的路。
叶逢昭翻过院墙,脚尖稳稳点地。院中灯火如豆,阿棠正立在廊下,见她出现,立刻迎上前来,低声道:“小姐,情况如何?”
“晦气。”叶逢昭语气平静,理了理衣袖,“去拿岭南带回的柚子精油和香露,再生个小炉,把我这双鞋烧了。”
阿棠一听,目光微闪,没有多问,转身利落地回去取精油与香露,片刻间便备妥,将精油和香露泼洒在叶逢昭的袖口和衣摆上,彻底掩去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鞋。”阿棠指了指她的脚,声音沉稳。
叶逢昭微微抬脚,露出用布条包裹的足部,语气平淡:“烧得干净些,别留痕迹。”
阿棠点头,将那双沾血的鞋丢进火炉,火光陡然升起,映在她面上。
叶逢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阿棠。
“小姐,”阿棠沉声问道,“需要派人查查那块玉牌主人的来历吗?”
“不必。”叶逢昭微微一笑,眸色冷淡,“太后娘家的人,惨死在京中,怕是早有人比我更急。”
火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鞋子已烧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柚香与焦味混杂的气息。叶逢昭垂眸看着炉中最后一点灰烬化作飞灰,指尖微微用力。先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心。寒意自心底深处盘旋而上,但她面上却平静如常。
“阿棠,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四刻。”
“我要去看看母亲。”
“小姐,夫人这时候可能已经睡下了。”
“无妨,我只是看看,不一定进去。”
叶逢昭独自向母亲的院子走去,灯火从窗棂内透出一层柔光,院内静谧,偶有虫鸣,似乎母亲尚未入睡。
站在门前,她抬眼望向紧闭的房门,母亲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心中微微一沉。想到这里,叶逢昭心里已悄然盘算起来。只要能在母亲身边安插她的人,或者叶府能安插她的人,许多事便能更好办……
她低头沉思片刻,忽然听到屋内传来母亲柔和的声音。
“谁站在外头?”
叶逢昭愣了一瞬,下意识抿了抿唇,声音未发,眼眶却微微一热。胸口莫名泛上一阵委屈,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抬手推开了房门。
柳氏正在灯火下看书,见到她进来,眸中微露诧色,还未开口,叶逢昭已一步上前,扑进了她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
“娘……”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委屈的撒娇,“我昨天及笄太累了,都没来看您,今天想着有点对不起您。”
柳氏怔了怔,轻抚着她的背,轻声笑道:“原来是为了这点事,昭昭,你是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事,娘怎么会怪你?”
叶逢昭埋在她怀里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让她原本绷紧的心弦逐渐松弛下来,鼻尖满是母亲身上的淡淡香气,原本见到那颗头所被恶心到的情绪也在缓解。
柳惜慧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好了,别多想,娘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
叶逢昭半晌才抬起头,眼角微红,声音软软的:“娘,抱抱我,再多抱一会儿……”
柳惜慧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安慰:“好,娘抱着你,什么时候想松开就再说。”
她轻轻拍着叶逢昭的背,目光中满是柔情。
叶逢昭醒来时,窗外已透进浅浅的晨光,耳边传来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她微微侧头,看着母亲沉静的睡颜,悄悄起身,不发出一点声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回到自己的院子。
叶逢昭坐在镜前,略微梳洗了一番,梳好发髻后,便换了一身清雅素净的衣裳,随意理了理袖口,迈步出了院子,缓缓在府中走着,随意地转了一圈。
路过下人的小厨房时,隐约听见几个丫鬟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霍家的二公子死了。”
“是啊,就在今早,尸首被人发现,脑袋都不见了!”
“真是太可怕了,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的事,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叶逢昭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变得幽深。她垂下眼帘,默默走过丫鬟们身旁,神色如常,心中却早已盘算起来。
转身回到院中,她换了一身男装,翻墙而出。
巷子不远处,已是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宅邸聚集之地。平日里此处静谧,然而今日却显得格外不同,巡逻的护卫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倍。
叶逢昭远远地隐在树后,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两名官兵正低声交谈,一人面露凝重之色。
“这霍家的事,怕是牵连不小。巡逻之令还是由宫中直接下达的。”
“是啊,听说太后已震怒,皇上下令彻查……”
叶逢昭收回目光,唇角微微勾起,转身迅速隐入街角的小巷中。
叶逢昭正准备回府,却在转角处隐约听到一阵痛呼。她脚步一顿,顺着声音寻去,只见路边站着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面容俊秀。旁边还站着一名略显紧张的少年,同样俊俏,但眉宇间透着几分戒备。
叶逢昭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出了端倪,二人虽作男装打扮,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二人皆是女子,并且是主仆。
她缓步上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二人,声音柔和却笃定:“恐怕这位公子是崴了脚,我略懂一些医术,可否让我看看?”
那名紧张的“少年”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青衣前方,警惕地盯着她,语气冷硬:“不许动。”
青衣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柔和,低声开口:“无妨。”
叶逢昭微微一笑,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握住那名“公子”的脚腕,指尖轻轻一探,动作干脆利落。
旁边的“少年”眼神一紧,倏地拔出短刀,刀刃直指叶逢昭的颈侧,冷声道:“你若再靠近半分,我立刻——”
白衣男子抬手阻止了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安抚之意。
叶逢昭不慌不忙地抬眼,唇角微勾,依旧专注地按压着脚腕处的穴位,卡擦一声复位,她抬头:“好了。”
青衣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脸上的痛楚瞬间褪去,眼底掠过一丝诧色,随即对她微微颔首,语气柔和:“多谢这位公子。”
叶逢昭站起身,拍了拍袖口,目光淡淡地扫过二人,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身后的“少年”皱起眉头,低声道:“公主,您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他碰——”
“她也是女子。”青衣目光幽深,低声道,“你没看出来吗?”
“少年”微怔,“啊?”
乞巧节将至,尽管京中因霍家之事暗流涌动,街头却逐渐热闹起来。
毕竟乞巧节在大周,是女子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一天,女子会举行拜织女、穿针引线、投针验巧、祈福许愿等活动。各家名门望族都会借此机会举办宴会,既是联络感情,也为尚未婚配的少女争取一展才艺、结交贵人之机。
月上中天,尚书府庭院中的灯笼被一盏盏点亮,红烛摇曳,几名丫鬟正围在一旁打理乞巧宴所需的针线桌和绣品,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嬉笑。
叶逢昭手中握着一盏七孔莲灯,神色淡淡,垂眸若有所思。前几夜在巷中所见的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脚边那滩暗红的血和冰冷的玉牌仿佛带着阴冷的气息,顺着她的思绪慢慢爬上心头。
她指尖微微用力,莲灯上的红穗被捻得发皱,呼吸间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恶心感涌上喉间。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的寒意,脸上却依然平静如水,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小姐,宫里来了拜帖。”
阿棠快步走到她身边,手中捧着一张描金拜帖,目光沉稳,声音不急不缓。
叶逢昭接过拜帖,扫了一眼,淡淡问:“又是谁送来的?”
“说这是老爷让人送来的。”阿棠顿了顿,语气微沉,“方贵妃在宫中提起,说您上次在千鲤池旁剪纸技艺惊艳四座,正好乞巧节即将到来,宫里设宴,想请您入宫同贵人们庆贺。”
叶逢昭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指尖在拜帖上轻轻摩挲。
“不就是为众人献艺?”她轻笑一声,抬眸看向阿棠,眼底多了一丝讥诮,“倒是好心替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阿棠微垂着头,声音不高不低:“小姐,我们要不要去”
“当然要去”叶逢昭笑意微深。
阿棠没有多言,依旧静静等着她的决定。
叶逢昭沉默片刻,合上拜帖,仿佛在细细权衡,语气缓缓地道:“既是贵妃娘娘有意,我怎敢不应?只是……”她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献艺之事,如何能不献得漂亮些?”
阿棠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低声道:“小姐,最近几夜您——”
“我很好。”叶逢昭打断她,语气淡淡,仿佛无意间掩去了一丝疲惫,“我一夜好眠,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她眼下青黑却暴露了一切。
说罢,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内室,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冷。
七月初七一早,宫中马车便已等候在尚书府外,车身雕纹精致,车帘垂着缎制流苏,彰显着宫廷的礼仪规格。管事太监站在马车前,朝叶逢昭微微一礼,声音尖细:“叶小姐,车已备好,请随我们进宫赴宴。”
叶逢昭缓步走到台阶前,扫了马车一眼,淡淡道:“阿棠随我一道吧。”
管事太监笑容微敛,垂首回道:“小姐恐怕有所不知,今日宫中设宴,贵人们多有不便,宴席只请小姐一人,旁人无法随行。”
叶逢昭眉眼微挑,声音轻柔却透着一丝冷意:“无法随行?我从未听闻宫宴会如此讲究,竟要宾客独自入宫?”
“规矩就是规矩。”管事太监不卑不亢,笑意不减,“宫中事务繁多,还请小姐莫要为难咱家。”
阿棠上前一步,面色沉稳,低声道:“小姐,若不妥,我偷偷跟着。
叶逢昭抬手止住她的动作,目光微转,忽然笑了笑:“无妨,一场宫宴而已,不至于有什么事。”
她转身对阿棠道:“等我回来。”
阿棠目光微沉,点头领命:“小姐放心。”
叶逢昭不再多言,抬脚踏上马车,马蹄声随即响起,车轮缓缓滚动,远离尚书府的门口。她轻挑起帘角,看着府门逐渐远去,眸光深沉,缓缓放下车帘,指尖却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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