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公子雅善书法,闲来无事或可笔墨自娱,聊解烦闷。”高德胜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普通的差事。
兰烬的目光终于从书卷上移开,落在那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上,眸色深沉。帝王此举,是投其所好?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与控制?让他在这牢笼之中,连精神世界都无法完全自主?
他依旧沉默。
高德胜将木盒轻轻放在一旁的紫檀圆桌上,继续道:“陛下还吩咐,公子若有何需求,无论是笔墨纸砚,还是书籍古玩,皆可告知奴才,奴才定当尽力筹措。”
这话听着是恩典,实则是在告诉他,他的一切用度、甚至精神寄托,都需经过帝王的首肯与安排。
兰烬缓缓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高太监。对方垂着眼,姿态恭敬,但那挺直的背脊和沉稳的气息,无不显示着此人并非普通宫人,更像是帝王的心腹耳目。
“替我谢过陛下。”兰烬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听不出喜怒,“只是我笔拙,恐辜负了这些上好器物。”
高德胜面色不变,躬身道:“公子过谦了。陛下曾言,公子之字,风骨天成,非常人所能及。”他顿了顿,似是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奴才听闻,顾大家的手札中,亦有论及书法之道,公子或可参详。”
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却让兰烬心中微动。这高德胜,不仅知道帝王送来了顾寰之手札,似乎还对其内容有所了解?是帝王告知,还是……他本身就知道?
这宫廷之中,果然处处皆是眼线,人人皆藏心思。
“有劳高公公提点。”兰烬淡淡道,不再多言。
高德胜再次躬身:“奴才不敢。若公子无其他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
得到兰烬无声的默许后,高德胜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行动间竟带不起一丝风。
殿内再次只剩下兰烬一人,以及那套崭新的、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文房四宝。
他看向那方歙砚,目光幽深。
帝王送来的,不仅仅是消遣之物,更是一种无形的宣告与试探。宣告着他无处不在的掌控,试探着他是否会在这种“恩宠”下软化,是否会拿起笔,写下些什么——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足以定罪的心迹。
兰烬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那光滑微凉的紫檀笔杆,却并未拿起。而是转而拿起了旁边那卷早已凉透的、苏芷柔送来的“雪顶含翠”,将微凉的茶汤,缓缓倾倒入一旁的白玉痰盂中。
清澈的茶水与洁白的玉璧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澄澈,却冰冷坚定。
他不会用这些笔,至少,不会在帝王的注视下用。
他的风骨,无需笔墨来证明,也绝不会成为取悦任何人的工具。
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他重新拿起那卷顾寰之手札,就着最后的天光,安静地阅读起来,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唯有那置于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透露着他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在这看似被动承受一切的金丝牢笼里,一场关于意志与耐心的较量,正在无声地持续。而新出现的高德胜,无疑让这场较量,变得更加微妙与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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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宫灯逐次亮起,将殿内映照得暖融如昼,却驱不散兰烬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冰寒与……一丝极淡的、陷入遥远回忆的迷离。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目光虽落在顾寰之那风骨嶙峋的字迹上,心神却早已飘远,飘向了那个有着凛冽风雪、炽热篝火,以及一个眼神明亮如星辰的少年的……“前世”。
是的,在他心中,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逃亡岁月,更像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前世。那个会为他红了眼眶、笨拙生火、拼死挡在他身前的君妄,才是他认知中唯一鲜活的、带着温度的存在。
他记得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记得他哽咽着说“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时的决绝,记得月光下他背着自己艰难前行时,那单薄却固执挺直的脊梁……那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里,与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囚笼、与那个阴郁冰冷的帝王,形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对比。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疑问,如同毒藤,日夜缠绕着他的心。那个赤诚如火的少年,与眼前这个视他为禁脔、心思难测的帝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还是说,那场坠崖重伤,不仅让他穿越了空间,更……错乱了时空?
更让他感到心悸的是,这个帝王“君妄”,似乎……**知道**那个“前世”的存在。
他精准地送来了顾寰之的手札,而“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毁节”这句话,分明是那个世界的自己,曾在一个雪夜篝火旁,对少年君妄随口提及的感慨!那时的少年,睁着明亮的眼睛,似懂非懂,却认真记下了。
还有那盆绿萼梅……那个世界的自己,确实曾对着山崖上凌寒独放的野梅,说过类似“香自苦寒”的话。
这些细节,这个帝王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他拥有那个世界的记忆?还是说,他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窥探了那段过往?
这个猜测让兰烬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如果帝王真的知晓一切,那么他此刻的囚禁,他所有的冷漠与抗拒,在对方眼中,是否更像是一场早已洞悉剧本的、残忍的猫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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