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他看着自己如今这身华美却如同囚服的月白寝衣,看着这禁锢他自由的奢华宫殿,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悲凉涌上心头。

他好不容易,在历经背叛与仇恨的冰封之后,于那片绝望的雪原上,看到了一簇微弱的、名为“君妄”的火光。他刚刚鼓起勇气,想要靠近那点温暖,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将那簇火光,变成了囚禁他的、冰冷的烈焰。

**那个傻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否还在那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焦急地寻找着自己?还是说……他根本,就如帝王所言,“从来就不存在”?

思绪纷乱如麻。

兰烬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口的滞闷与抽痛。再睁开时,眸中已强行恢复了清明与冷静。

无论如何,他必须弄清楚真相。

这个帝王,与那个少年,究竟是何关系?他为何会知晓前世?他囚禁自己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他不能再被动地待在这牢笼里,任由对方掌控一切。

目光再次扫过那套精美的文房四宝,以及那卷顾寰之手札,兰烬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或许……他该做点什么了。

不是屈服,而是……试探。

他要知道,这个帝王知晓的,到底有多少?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寻回那个或许还在某个时空等待着他的“傻子”,或者,彻底斩断这荒谬而痛苦的纠葛。

夜色,愈发深沉。宫墙之外,风雪似乎又起,呜咽的风声穿过重重殿宇,隐约传来,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也如同……另一段时空里,那个少年焦急的呼唤。

夜色如墨,殿内烛火摇曳,将兰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静坐于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白日里高德胜送来的那套文房四宝,在宫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帝王无声的注视。

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他要知道答案,必须知道。无论是残酷的真相,还是更深的陷阱,他都要去面对。这种被动承受、在迷雾中挣扎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倏然起身,月白的寝衣在动作间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他径直走向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他与外界联系的殿门。

守在殿外的两名内侍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来,脸上瞬间闪过惊愕与惶恐,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在触及他那双冰封般冷寂的眸子时,动作僵住,竟不敢上前。

“我要见陛下。”兰烬开口,声音清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寂静的廊下清晰地传开。

内侍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躬身颤声道:“公子,陛下此刻……此刻已在寝殿安歇,吩咐了不许打扰……”

“那就去通传。”兰烬打断他,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那名内侍,“告诉他,兰烬求见。”

他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强硬,那周身散发出的、混合着破碎感与冰冷决然的气质,竟让见惯了风浪的内侍也感到一阵心悸,不敢再违逆。

一名内侍咬了咬牙,低声道:“奴才……奴才这便去禀报,请公子稍候。”说完,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快步消失在廊道的阴影里。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兰烬而言,每一息都如同在冰火上煎熬。夜风穿过宫闱,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他未束的墨发和单薄的衣袂,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只是静静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株迎风而立、宁折不弯的玉竹。

很快,那名内侍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躬身道:“公子,陛下……宣您觐见。”

兰烬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迈开步子,跟着引路的内侍,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帝王寝宫的方向。沿途巡逻的侍卫、值守的宫人,皆垂首敛目,不敢直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的紧张。

帝王寝宫比他所居的偏殿更加宏伟奢华,灯火通明,却同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内侍在殿门外停下,躬身示意他自己进去。

兰烬没有丝毫犹豫,推门而入。

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身着玄色暗纹寝衣的帝王“君妄”,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山舆图前,墨发未束,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与……深沉的莫测。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的面容俊美依旧,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触及兰烬身影的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微光,似是讶异,又似是……某种意料之中的玩味。

“这么晚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寝后的沙哑,在这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低沉,“何事非要见朕?”

兰烬在距离他十步之遥处停下,抬眸,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那双凤眸之中,不再是平日的沉寂与漠然,而是燃着一种近乎灼人的、执拗的火焰。

他没有任何迂回,直接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玉碎:

“你为何会知道……”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与质疑,

“……‘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毁节’?”

“还有那绿萼梅……”

“你为何会知道,那个世界的……事情?”

话音落下,寝宫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空气在流动。

帝王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激动和决绝而染上薄红的、惊心动魄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对另一个“君妄”的维护与追寻。

良久,帝王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他没有回答,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强大的、带着龙涎香气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最幽深的寒潭,紧紧锁住兰烬的眸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反问道:

“你怎知……”

“那便一定是,‘另一个世界’?”

兰烬的瞳孔因这句反问而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帝王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却只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那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出现了裂痕。不是另一个世界?那是什么?难道他经历的那一切……

帝王并未立刻解答他的困惑,反而像是很欣赏他此刻罕见的动摇。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兰烬,只是悬空拂过他散落在肩头的墨发,动作带着一种狎昵而危险的意味。

“那盆绿萼梅,”帝王的声音低沉缓慢,如同毒蛇吐信,“是你去年冬日,亲手在梅林挑中,央着朕移栽到庭前的。”

兰烬猛地向后撤了半步,避开了那无形的触碰,脸色瞬间血色尽失。“不可能!”他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些!那是山林间的野梅,是那个少年笨拙地为他折来的!

“不可能?”帝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那你告诉朕,你腕内侧那道浅疤,从何而来?”

兰烬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确实有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白色痕迹。在他作为“兰烬”的记忆里,这道疤是幼时习武不慎被木剑划伤所致。可此刻,被帝王如此精准地问出,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难道这道疤,在这个所谓的“过去”里,有另一个来历?

帝王步步紧逼,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你畏寒,不喜甜,惯用左手使剑,闲暇时最爱临摹顾寰之的帖子……这些,难道都是朕凭空捏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兰烬的心上。这些细节,有些与他的本性相符,有些却与他清晰的“前世”记忆相悖,甚至有些……是他深埋心底、从未与人言说的习惯!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实,哪些是虚幻。如果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那那个与他相依为命、眼神炽热的少年君妄又是什么?一场过于逼真的梦魇?还是……他濒死前产生的荒谬幻觉?

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的模样,帝王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的光芒。他再次逼近,几乎将兰烬困在自己与冰冷的殿柱之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与不容置疑的断言:

“没有什么另一个世界,兰烬。”

“有的,只是你一场不愿醒来的……痴梦。”

“而你梦里那个不知所谓的‘他’,”帝王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彻骨的寒意与绝对的占有,“根本,从未存在。”

“你从头至尾,都只是朕一个人的。”

“金丝雀。”

最后三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重重落下。

兰烬背靠着冰冷的蟠龙柱,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帝王的言语如同最锋利的刀,不仅否定着他的记忆,更试图彻底摧毁他心中那份唯一的牵挂与温暖。

那个少年……真的不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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