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五分钟的坡,眼看就到山顶,但一上到刚刚看见的最高点,却又连着另一座高山。
这高山上有一处地势平坦的坝子,有几块小菜地用石头围着,不知道种了些什么菜。靠近山崖边有一棵枫树,已经枝干参天,在湛蓝天幕下,枫树的叶子红艳艳似乎要染红苍穹,地上也铺满了红色的枫树叶如同红色地毯。枫树旁边有一汪清澈的小水沟几片枫叶在水上旋转,一股清亮的活水从山壁上流入这滩小水沟,又从水沟的另一端漫出山崖去了。
余沐说就在这里,方浅气喘吁吁,忙一屁股坐在枫树下。刚把气喘匀,又被余沐拉了起来,转过汇入小沟的活水边,手套被取下,一捧水浇在他火辣辣的手掌上。
他被这冰凉的水刺激到,“嘶——”了一声,一阵刺痛过后却觉得很舒爽。
余沐从背篓里拿了张干净毛巾,小心的擦去方浅手上的水,方浅耳朵发烫,抽过他手上的毛巾,自己擦了一下。
余沐脱了上衣,呼啦啦几下把水浇在头上身上。泉水洗去他脸上混着泥土的汗渍,他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在夕阳下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你在这里等我。”余沐洗好了,光着上身提了背篓挪到那边菜地去。
方浅跟过去,看见那块土地上有几根藤菜,稀稀疏疏。余沐把那几根藤抚过一边,就开始挖那里的土,不一会锄头下就出现了几个圆圆的白色东西。方浅险些喊出:“萝卜!”一看又不是。这土里的是凉薯,也难怪方浅不认识,他只见过洗得干干净净街上卖的,没见过地里刚挖出来的。
余沐挑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用刀削了皮,在泉水里洗了一下,递给方浅,方浅愣愣看着余沐手上的凉薯却不伸手,余沐笑了一下,自己咬了那凉薯一口道:“没有毒,你吃吧。”又递给方浅,那感觉就像大人喂小孩吃东西,自己先尝了一下,不烫了喂给小孩说可以了,你吃吧那意味。方浅顿时红了脸,拿过凉薯,自己坐在枫树下,背对余沐,面朝山崖外咔咔啃起来。
山崖下是尾江,她蜿蜒逶迤流淌在这绵绵起伏的群山中,奔涌向群山的尽头。天空像一个球形的玻璃罩子,罩住了这一片及目可见的山峦,西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血红色,与另外半边蔚蓝天空晕染交汇,天幕中一架飞机从他们头顶飞过,划出一道白色的尾线。
方浅抬头时,余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正望着远处的飞机出神。他表情中带着惆怅和失落,眉头皱起来似不甘心。
余沐不会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对他来说那一划而过的飞机好像承载他的梦想去到远山外的某个城市,那里车水马龙,灯火辉煌,霓虹如昼,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城市,那只是他向往的天外天,总之那个地方不是江尾,不是谷溪,不是脚下这片尘土飞扬饱尝汗水的土地,更不是油灯昏暗的破败小屋。多少时候他看着尾江日夜流淌的河水,幻想着它流到了遥远的远方某座河流尽头的城市,那里遍地高楼,辉煌璀璨,那里是一方有着无限可能的天地,他内心向往着那样的地方,这种向往让他暂时逃离当下窘迫的生活,而这种向往,也让他更深切的感受到此刻生活的窘迫。
方浅看着余沐,从他的脸上似乎感受到了情绪的变化,余沐在晚霞下本该绚烂的眼眸却蒙上了阴霾,方浅也皱起了眉,想询问他,却不知道问些什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余沐一无所知。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被余沐看在眼里,余沐无奈牵动嘴角,轻笑了一下。心想这位少爷生活舒适安宁,从未陷入过生活的泥淖,自然没有在泥淖中挣扎攀援的狼狈,因为这样,他的眼睛才这样透亮?
一声呼唤把两人唤醒,是下面的余老爹催促着要返家了。
此时已满天红霞,他们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一些打谷的农民也正在下山。
那些农人用扁担挑着罗兜,罗兜里是几袋扎得紧实的稻谷,扁担在肩上随着他们的脚步有节奏的弯曲着。下山的路很陡峭崎岖,他们穿着草鞋,踩下的每一步都险些把草鞋崩断,小腿上的肌肉因为控制着力度也鼓胀得筋肉虬结。
他们看见余沐和方浅,连忙笑着让到一边:“你们先过去。”脸上黝黑油亮,满头大汗,笑容憨厚热情,掌着扁担的手骨节粗大,布满青筋。
两人回到田里时,稻谷已分装完毕,好几袋已经被帮忙的村民担下了山。
余沐把稻谷装在罗兜里,就像刚才路上他们遇到的村民一样担上了肩头。方浅见了也学着余沐的样子去挑另一担,才放上肩头,肩膀就在重压下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酸痛。他皱起了眉,心想原来这个这么难挑,他看着余沐熟练的样子,心里突然翻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余沐无奈地说道:“你不习惯的,农民的活路,只有农民才做得了。”余老爹也忙劝方浅快别担这么多,让他放下。
方浅听出余沐语气中的轻视,争强好胜的脾气又上来了,就是不放下,叫余沐前面走着。余沐定定看了他几秒,转身走上田埂说道:“跟着我。”
耗子会挑担子,也担了一箩筐。谢晓川和方浅一样不会这活路,自己就扛了一袋在肩上,谢老爹收了尾,剩下的一下子全部担上了。几人相互跟着走上了下山的小道。
方浅挑担子不会换肩,肩膀剧痛无比,只能用手掌顶着扁担的重量,咬着牙忍着。走在前面的余沐,挺拔的身躯在扁担的重压下显得更加硬棒坚毅,扶着扁担的手,手掌宽大,手臂结实有力,他脑后的头发滴着汗,侵湿了整个后背的衣服。方浅心想此刻自己肩上这种难以忍受的酸痛也曾压在余沐的肩上,那时候他一定还只是个孩子,他是挑了多少担子,才不再感到这重压下的疼痛呢?
余沐的脚步沉重而稳健,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力量,和刚刚在路上看见的那几个挑担农人一样,带着不屈的坚韧,一种在逆境中抗争的执著,一种永不停息的顽强。如同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如同《赞美》中那个永远埋头的农夫。
多少朝代在他身边升起又降落了
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
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
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
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
……
大自然那侵蚀着生活的泥土,
而他走去了从不回头诅咒。
为了他我要拥抱每一个人,
为了他我失去了拥抱的安慰。
……
方浅眼圈发热,视线竟有些模糊。
我难道眼瞎?第一遍总看不出错字漏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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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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