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睡意如薄雾散去,逐渐清醒过来的黑猫缓缓睁大了金色的瞳孔,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放缓的眨眼速度,闭眼睁开,梦中也出现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他忽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梦,那就是真实的岁穗。
团成一团的黑猫倏地从枕头上弹起,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垂头向上抬眼瞄着神色柔和的岁穗。
明媚的阳光从她身后拉着纱帘的玻璃窗透进来,柔和地洒在她身后。她背对着光,望向他的眼睛里有比梦里还要温柔的眼神。
黑猫低垂下脑袋,身后的尾巴也跟蔫了的花杆子般低垂着。他不敢对视上那双犹如漩涡一般的眼睛,只怕自己会深陷得更深,在那样柔情的眼波里。
即便他明白,岁穗此刻凝视他的目光并非在看司叙本人,而是在透过他看向那只她曾朝夕共处付出真心的黑猫——莫利。
司叙也当然猜得到岁穗为何会突如其然地出现在他家,无疑是方秩臣的手笔。
内心像是厨房里打翻了的调味瓶,五味杂陈地糅合在一起,让人尝不出酸甜苦辣咸,只想深深皱眉。
他盼望着她能来,又害怕她真的来。
她真出现了,司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黑猫所有的反应都纳入眼底的岁穗无法再欺骗自己眼前的黑猫是莫利。
她很难去形容自己的感受,这只黑猫不是布莱克或是其他替身,就是“莫利”本身,可它也不完全是她的莫利,那是有着司叙灵魂的黑猫。
低垂下的眼帘掩盖岁穗酸涩的情绪,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撑着床边借力缓缓起身,短暂的蹲姿还是带来些许的麻意。
血液在血管里重新顺畅流淌,很快腿上那股肿胀的酥麻感消散,但心头忡忡的沉闷还在。
就像是失声的人突然找回自己的声音,岁穗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开口。
她不知道该对司叙说些什么,于是干巴巴地解释起自己的来意。
“是方先生叫我来的。”
她看向退到床的另一侧的黑猫,黑猫抬起头来,那双同人类全然不同的金色瞳孔直直地注视着她,黑猫连一声猫叫都没有发出。
这是第一次,岁穗从一只体积比自己小许多的动物身上感觉到压力。
纵然岁穗无法正确地解读出一只黑猫的语言情绪,却也能靠着对司叙的些微了解和从他刚刚的反应动作推测出一些他的心理活动。
他确实是对方秩臣来找她的事情不知情,否则不会像刚刚那样弹簧似的猛地蹦起。
而他后退的动作,也显然是在践行着他们之间的“承诺”。
喉咙干得发涩,连眨眼的频率都比寻常高频,她温声替方秩臣解释着:“你别怪方先生,他也是担心你。”
“毕竟明天是周一嘛。”她不自然地扯嘴角笑了笑。
黑猫静默地待在原地,他开不了口,说不了人话。
面对着小猫自言自语的事情,从前岁穗也没少干,可多数都是表达对小动物的喜爱。
她现在对着一只灵魂是人类的黑猫自说自话,目的是为了交谈,而对方却不能说话,这让她感到莫名的怪异。
她实在是想不到要说什么了,便干脆直奔主题地问。
“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助你。”
上次见面,司叙只同她简单地说明了自己喝酒就会变成猫的形态,和她待在一起就会变回来,并没有详细地告诉她变回人类的具体方法。
究竟是只要二人共处一室即可,还是需要其他的辅助条件,例如肢体接触一类的,岁穗全然不知。
雕塑一般僵在原地的黑猫终于有了动作,它很慢很谨慎地一步一步靠近岁穗,需要抬高了脖子才能仰视直直站在它面前的岁穗。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黑猫才举起两只前爪,直立起上半身,然后撒娇一般地喵了一声。
一声猫叫瞬间将岁穗的记忆拉扯回刚将黑猫拐回家的时候。
她几乎一刹那就将黑猫是司叙的事实忘却。
怔住的岁穗迟疑地问:“是……是要我抱你吗。”
她生怕自己会错了意,也的确生出想要再抱一抱莫利的想法。
准确地说,自从莫利变回了司叙,这个念头就时不时地在她脑袋里游荡。
谁说不是呢,养猫养狗跟养孩子差不多。
回了家看不见毛孩子,跟心里缺了一块儿似的,空荡荡的。
抬起前爪的黑猫一时没有得到岁穗的回应,以为她是不愿意抱他。
两只前爪落回床被上,黑猫垂着脑袋正准备溜走,闻声又迅速抬头望向岁穗。
仔仔细细观察岁穗的脸色,稍稍抬眉睁大双眼的神态是征询的疑惑,不存一丝半点的为难。
大抵是司叙骨子里也有同猫科动物一样的傲娇属性,若是换了会撒泼卖乖的犬科,定是要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主人的手心。
就算是小型犬,也是一定会蹦蹦跳跳缠着主人抱。
可猫科动作就显然不同,就算是内心渴望得不行,也要故作镇定,一脸不在乎的表情。
实则瞧瞧那跟测谎仪似的的尾巴,低低地在身后轻飘飘地甩了两下,其实根本不像表面那样淡定。
变成了猫的司叙依旧寡言,黑猫总是很吝啬自己的叫声。
只见黑猫像人类一样点头表示确定,岁穗伸手要去抱黑猫,伸出去的手又突然停住。
她寻常抱猫的姿势就和抱小孩一样将猫抱在胸前,双手托着屁股的位置。
可现在她面对的不是一只单纯的小猫咪……
低眼正对上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黑猫眼神,岁穗又不好对着司叙解释什么。
余光扫到司叙房间里摆着的一张单人沙发靠椅,她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司叙毕竟不是岁穗肚子里的蛔虫,再灵敏的脑子也终归是男性思维,有时真想不到那么仔细。更何况他此时变成了猫,手变成了爪子,健身练出来的肌肉也都变成了软乎乎的猫毛,不经意就忽视了自己还是个男人的事实。
脑筋没能转过弯来想明白岁穗突然停住动作的原因,也能理解她拍了拍双腿的动作含义。
黑猫灵敏地跃下高床,小碎步地快步朝岁穗小跑过去,抬眼预测高度要跳上岁穗双膝的时候也忽然跟卡机的机器人一样突然卡住。
他变成猫之后的体重再怎么轻,也是一只成年猫。单人沙发根本没有给他跳跃的空间,他甚至不能先跳上沙发再趴在岁穗腿上。
这回轮到岁穗疑惑了,黑猫怎么不跳。
她直接伸手将黑猫抱至腿上,十分顺手地顺着黑猫的后背一撸到底。
这种久违的手心被柔软顺溜的猫毛包裹的治愈感,又一次让岁穗短暂地忘记了手下的猫是司叙的事实。
可光这么撸猫也不是个事啊,岁穗总难免会想到司叙,且还是在属于司叙的空间里。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司叙生活的痕迹,她的右手边就是司叙的衣帽间,衣帽间没有装门,一眼就能望见非纯黑色的玻璃衣柜里挂着的一排排西装。
岁穗的眼珠子根本不敢随便乱转,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岁穗目光扫到旁边矮桌上摆着的一本《简爱》小说,她正讶异司叙竟然有闲暇时间看小说,且还是这种题材的文学作品。
她一边意外一边伸手拿起了那本小说。
方秩臣带外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黑猫趴在女人的膝上小憩,女人捧着一本书在翻阅。
特别岁月静好的一个画面。
前提是,如果方秩臣不知道黑猫是他的好友司叙。
卧室的房门敞开着,女人专注于书中,没有注意到门口站了人。
方秩臣轻轻在门上敲了两声,女人才闻声抬头。
“我带了午餐,来吃点吧。”他的声音也惊醒了趴在膝头小憩的黑猫。
黑猫微微眯着眼,似是不满的眼神注视着方秩臣。
兴许是距离稍远的缘故,又或是方秩臣刻意忽视了黑猫,总之直接转身回了客厅。
岁穗一开始看书就会格外投入,她才放下书,黑猫就一跃从她膝头跳下。
她又不禁想起了黑猫趴在她膝上,她出试题的时候。
她慢步走出卧室,方秩臣正在餐桌上拆外卖盒,他没抬头。
岁穗走到餐桌边,方秩臣才看了她一眼,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打包了点。”
她扫视了桌上的饭菜,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只有一碗米饭。
而且,光是看装饭菜的外卖盒子就不像是路边随随便便的小店,更像是饭馆里打包回来的。
“谢谢,我不挑的。”她站在餐桌边没敢坐下。
面对方秩臣莫名尴尬,她客气地问:“方先生,这么多一起吃吗。”
方秩臣倒是很自然,对她轻轻摇摇头:“不了,我在公司吃过了。”
他余光瞥见在卧室门口探头的黑猫,跟监视他一样,无声冷笑了一下。
没有他,岁穗哪儿会出现在司叙家。
难不成还担心他会欺负岁穗不成。
他对岁穗说:“我等等还要回公司,劳烦你多陪他一个下午,我晚饭时间再过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在这儿,不自在的何止岁穗一个。
那忘恩负义的还有一个呢。
可算逮到一个能说话的人类,岁穗赶忙问:“那个……其实我不太知道让司叙变回人类的办法。”
说实话,方秩臣也不完全清楚,他问过司叙为什么和岁穗在一起就会变回去。
当时司叙也回答得委婉,就说和岁穗待在一块儿就是了。
所以,方秩臣也给不了岁穗具体方法。
“那啥,你陪着他就行。你也别把他当人,他就是只猫,你从前怎么对他的就怎么对他就成。”
岁穗忽地想起对司叙又亲又抱的记忆,心虚地撇开视线眨了眨眼,低声很轻地应了声哦。
“你要是累了就躺他床上休息会儿,他那床单都是一周一换的。”
又担心岁穗介意,他说:“睡客房也成,我记得文嫂上周刚换过被套。”
“文嫂是司叙家请的保洁阿姨。”他解释道。
岁穗点点头,没吭声。
她也还没那么大心肝到在一个异性家里睡觉。
“行,麻烦你再照顾他一下午。”方秩臣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但愿他今天能变回来。”
“这人情等司叙变回人之后自己还你,我这儿……也不适合越俎代庖的。”
“那我先走了。”
跟岁穗摊牌后了的方秩臣也算露出了自己的本性,说话不再藏着掖着。
又觉得自己留在这儿岁穗连吃饭都吃不顺畅,他就直接走了。
岁穗瞥了一眼方秩臣带回来的饭菜,扭头看向卧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黑猫。
她不是没注意到司叙卧室里留下残羹冷炙的瓷碗。
“你饿吗,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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