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中的坠地没有发生，雪容发现自己没有摔成一滩血泥。
来人依旧一身黑色夜行衣，宁及南托着雪容稳稳落地。
“……”
宁及南视线自雪容手指上所绕发丝划过，那手指上已经留了一圈显眼的烧痕。
“……此术不宜多用。”他诚恳道，从身上解下一把短刀递给雪容。
雪容没有推辞，接过短刀。
“砰——”
“砰——”
那声音满是不详的预兆，两人没有多少休息时间，顷刻间黑雾浓郁得仿佛拥有实体的瀑布，从城墙之上倾泻而下！
就像城门被撞碎了，举着巨斧的怪物们接二连三地降落在城内，在平坦的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大坑，从地面之下传来“咚”“咚”的震颤。
雪容留意着刚刚射出冷箭的方位，他有预感那里有另一种怪物。它们没有让他等太久，寂静之中从黑雾里射出了一排凌厉的铁箭，正好落在巨斧大军阵前，仿佛为它们扫清前障。随后前排的怪物们发出“啊啊——”的嚎叫，虽无战马却宛如有铁蹄声震耳，向站在雪中孤零零的两人袭来。
宁及南绷紧了肌肉，他本想让雪容撤离，这是他巡夜的指责，与钦差大人无关。
“雪大人……”然而话未出口，雪容似乎已经察觉了他要说什么，声音略冷，藏着一丝疲意：“鹅城夜有恶鬼，却从未上报过。”
“……”
如果他们要隐藏什么秘密，那就不应该救他，而应期盼他死在这里。鹅城的一切充满矛盾。
“迎战吧。”——然后想好如何编造谎言。
战斗结束的很快，两人一黑一白，背靠着彼此喘息。
宁及南对这些怪物十分熟悉，幽蓝色刀刃不带一丝迟疑，整个人仿佛一个无情的机械装备，没有恐惧、担忧……只是杀死最后一只成型的怪物时，雪容余光瞥见他不自觉紧皱的眉，似是有些困惑。
“雪大人，好身手。”宁及南收刀回鞘，眨眼时一滴怪物的血顺着睫毛流下来。
雪容没能回答这句平直的夸赞，宁及南敏捷地转身扶住了背后全身无力的人。雪容抬手，轻轻掀开左肩的衣物，那里藏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黑色，细看似乎有丝缕黑雾散逸而出。
最开始雪容以为自己躲过了那支猝不及防的箭，只是因为步伐后退太多才落下城墙，之后在战斗中才逐渐发现那支箭并不寻常，它是一团高速飞行的黑雾，擦进了雪容的身体。
——幻境又开始侵蚀他的视野。
宁及南当即要将雪容扛在身后，他虽不清楚被黑雾入体的后果，却本能地感到十分不妙。
雪容抓住了他的手，冰凉将宁及南激得一震。
他不解地向雪容看去，雪容眼睛中宛如蒙上了一层迷雾，充满了茫然和游离，他眼中倒影没有雪地和任何人，像是深深看进了另一个世界。
雪容意识朦胧地问：“……你为什么一直系着围巾呢。”
……
满地的混黑黏液狼藉不堪，在雪地上看如同滴墨的白纸，黑雾被击散得彻底，空旷雪地上悄无声息。
一个人影从遥遥的地方慢悠悠地走来。
他身着显眼张扬的红衣，长发披散肆意，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却十分冰冷，将在场的两人上下巡视一番。
雪容不自觉地松开了宁及南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但宁及南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他正为雪容的疑问而困惑——他今日没有系围巾穿的是高领行衣，同样遮住了脖子；更令他困惑的是，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一直系着那条明黄色围巾……
宁及南如此警觉、武力高强，却对身后那人没有一丝防备。
那人以一种近似于拥抱的姿态从宁及南身后伸出双手，他的眼线始终低垂，斜看向雪地，眉目温柔。
宁及南在他手中失去了意识。
雪容被震住了：“望企……”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接着，他撤开双手，摆出一个无辜的姿势，宁及南砰地倒在雪地里。
“望企”抬起头，脸上蜿蜒的血纹诡异清晰，笑而无声摆手：又见面了。
这是雪容第二次在幻境中见到望企，比起上次他的气息又增强了，也离雪容更近。
红衣下一只无血色的手垂怜抚上雪容侧脸。
——别害怕。
那人的手指轻触雪容紧闭的眼睛，眼球细微的颤动从指腹传来。雪容浑身一颤，他黑漆漆的视野里忽地出现一段视角极高的景象。俯视而下，熟悉的灰绿色荒野上，一个显眼的背剑人在前方行走，后面有模糊不清的人跟着。然后视角逐渐降低，离那行人也越来越近，那真实的景象令雪容怀疑自己即将撞上那剑客的后背。剑客察觉有异，警觉抽剑回身，视角似乎也感到威胁，迅速调转，雪容仿佛听见一声惨叫，但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接着视角就拉高离远，眼前重回黑暗。
“望企”收回手，雪容缓缓睁开眼。即使只有一瞬，他从那段景象中瞥见了朝廷暗卫的令牌一角。
他的时间不多了。
“望企”笑着张口，似是在说：有人来找你了。
雪容似乎眼前清醒了一些，他重新端详这与望企容貌相同，气息却迥异的红衣男子，这人无端令人感到阴寒恐惧，笑起来的时候不像望企一样阳光灿烂，而是有一种邪魅诡异，眼波勾人，却虚情假意。
雪容：“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人修长手指竖着在唇上一压，明艳的唇色与白皙肤色相撞，弯起眼睛。
——保密。
“那……为什么我会遇见你。”他没有追问，换了个问题。
“望企”的视线从雪容带着烧伤的手指扫过，又凝视他变白的发尾，状似惋惜地沉了下肩。
雪容无力抵抗，任由这人掀开了自己肩上的衣物。他清瘦骨骼上覆着薄薄肌肉，箭伤狰狞而黑雾缭绕。
“唔……”痛吟被雪容下意识锁在牙关，他不禁抓住了眼前那人材质顺滑的红衣，眼尾泛起红晕。
——“望企”撩长发别至耳后，俯身垂首，张唇抿住了那道伤口。
他的口腔中没有丝毫活人的暖意，冰凉的舌头湿润柔软在雪容皮肉上舔舐，却像是在来回搅动雪容本就茫然的大脑。本已凝血的地方重新渗出温热，血腥流入舌尖，在雪容看不见的地方“望企”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兴奋。
而他并不满足于此，竟开始慢慢地吮吸。血液、唾液和黑雾混杂在一起，将雪容肩头染的一片狼籍。若此时他还猜不到“望企”要做什么，那真是滑稽至极了。
雪容垂眼，轻道：
“说什么’不必做这样的事’，只是因为我杀它们是‘真的’消失。”
“你就什么都收获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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