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手册第二条(9)

人小时候都会有些梦想,比如仗剑走天涯、纵马驰边疆,真正实现时,却发现没有梦想成真的美满,只余前路漫漫的茫然。

那个少年终于还是长成了一个不会把剑对准他人脖子的谦谦公子,没有辜负他的才华,饱读诗书,待人温柔。

但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最开始的几年,梁故还能带着他练剑习武,在郊外骑马过旷野,不知从哪天起,雪容总是高烧不起,精神好的时候,就静静坐在窗边看池景。

梁家僻静,梁故无妻,父母皆在江南故居,所以京城家中只有梁故和雪容居住。侍卫不会去打扰他,雪容时常觉得自己眼中看见了世界,却其实不在这世间。

聪颖如他,怎么会忘记梁故第一次领他登堂拜殿,见那无上帝王之时,那人惊骇至极又转瞬冷肃的神色。他从记事起就是孤身一人,没想到有一天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从没想过这份血脉是这样复杂。

京城少雪,他想象不出自己母亲的样子。他想她一定来自一个寒冷的地方,那里终年被白雪覆盖,没有京城这样喧闹浮华,有安稳无聊的生活,有……他病的解药。

她恨自己,所以在生命最后,将这辈子所有的憎怨化为咒,深种于他的灵魂。又或许是她爱自己,所以留下遗信,写下唯一解药。

蓝色从池边的花丛中飞出,一只蝴蝶落在雪容虚弱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指尖,翅膀扇动,掀起微弱的风,蝴蝶轻啄他的手指,像是一个吻。

他眨眼,又闭上眼,于是一切开始崩塌。

竟不知何时,他忘记了自己身处梦境。

……

雪容睁开眼,过去仍残余眼前,令他双眼不由朦胧。以至于见到眼前之人,竟一时以为还是梦境。

那人垂着头坐在他床边,眼尾泛红,双手紧握,见他醒来,张口欲言,才觉喉头哽咽,一片沙哑:“……太好了。”

——明明他已经尽力陪在他身边了,吃穿住行皆过于手,为什么还是令他中毒了呢?

雪容昏迷不醒的时候,望企只是注视着雪容紧皱的眉,无法停止这样想。

还好……还好他没有……

雪容瞥见窗外耀眼的光,不禁伸出手遮了一下眼睛:“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

雪容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那真是……”

很久了。

“你们的’大人’没有狩猎回来吗?”

望企不禁垂眼:“……尚未。”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雪容你终于醒了!!!!”圆滚滚的身影还是一如既往活泼,扑进屋里,挂了两行热泪。

“我以为你要死了呜呜呜呜……朝廷官员在鹅城被毒杀是什么罪啊我吓死了以为大家都要被处刑了呜呜呜…….”不知道何保是从哪来的误解,总觉得朝廷是可以随意处死一城百姓的。

雪容大梦初醒被闹的有些头疼,还没来得及皱眉,旁边的人就已经帮他把热情的何保丢出门外,且没忘记把何保带来的几箱补药留下。

合上门,雪容看着他。

望企摸了下鼻子,解释道:“他太吵了。”

为什么呢?雪容想。明明这个人应该希望自己死,但总是出手相救。

蓝蝶扑忽入梦,令他神魂归身。

“鹅城夜有恶灵,最忌心神不宁、不安。恶灵以人心之憎、忧、惧、愧、悔为食,拖人入梦,永不醒来。”

说到“永不”的时候,望企的眼神似乎变暗了。他接着道:

“绿磷是一种生物,生于幽暗无光的深水,有致幻奇效。巨兽以绿磷为食,将其骨依附绿磷保存,是因能形成一种未死的错觉。”

一个月前望企不在城墙,他却似乎在雪容面前下定了什么决心,毫不掩饰自己对当时发生之事无比清楚。

“恶灵何来,从何时开始的?”

“……”

这些,还是不能说吗。雪容不再追问。

“宁及南如何?”

“他无事。宁及南体质特殊,在夜间也不为恶灵所侵,所以担了巡夜之职。”

怪不得少在白天见到他。

“还有别人吗?”

“……没有。”望企本以为雪容问这个是在履行钦察之责关心防备问题,没想到雪容顿了顿,挑眉:“所以我入城第二日他与我巡察的白天,其实是他的休息时间。”

“……”望企噎了下,无奈:“你入城那日杀了一只……本该是他去杀的,他对你好奇所以临时换了他去陪你。”

“哦。”雪容张开手,那里的烧伤早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印子,他抬头:“但你如何预见,那里有只怪物呢?”

“……”雪容本以为,这也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望企忽地说:“这个月末有一场我族最重要的祭祀。”

他无比认真地凑近,雪容几乎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苍白的倒影。

“那天,你会知道答案。”

雪容莫名觉得,这句话充满了哀伤。

醒来的这天,陆陆续续地有人来看他。江尤一身黑衣翻窗而入,大概是巡逻途中过来,简短问候了两句就又翻窗走了。鹅城住民大概也对这位水土不服到昏迷一个月的钦察大人有所耳闻,派了几个年轻姑娘和小孩过来。

雪容将礼物之类的尽数交给望企处理,只留下了一支糖葫芦。于是望企刚进门就被塞了满手野禽肉和厚衣服的时候,雪容正悠闲地看着街景咬糖葫芦。午后阳光洒在他脸上,那么温润有活气。

那一幕实在是太安祥美好了,望企气是生不起来的,只能认命将东西搬去了自己那里。

“你喜欢吃甜的吗?”望企回来,与雪容面对面坐下。他记得上次自己吃的时候,雪容还从他手里拿走咬了一口。

雪容摇头。

“以前买过一支糖人,被人射箭射碎了。”

大概是望企担忧的眼神太明显,雪容顿了下,解释了一句:“……但两年后我把他们都送进牢里了。”

幼时梁故的作风对他的影响太深了,这个坚强的少年寻求的不是一时的报复,而是正大光明地、将人投入深渊。

他接着道:“之后吃甜的,总有一丝血味。”

望企微怔:“那你……”

突然,眼前的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望企眼睁睁看着他咳出了一口血。

“?!”

他想扶住雪容,却碰到雪容冰冷的手。望企顿时觉得自己的血也变冷了。

“小时候一位仙人曾经预言,我会在二十一岁死去……咳咳!”他刚喘了口气,又弯下腰痛苦地咳起来。

“哪个混账东西这样胡说?!”望企气得脑门生烟。

“这根糖葫芦,我已经尝不出来了……”

他握着竹签的手太用力了,青筋突起,尖利的骨分明。

尝不出来……味觉丧失?什么病会令人失去味觉?望企大脑飞速地运转。

一个月,只是一个月。是病本就要爆发了,还是毒促使了它的到来?

想到后一种可能,望企胸中闷得发疼。

“望企,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雪容仰视着望企,望企知道他眼中的意味——

所以,请不要让我失望。

一个月后,请告诉我鹅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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