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信听完默了两秒，大笑不止：“企哥，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只看着雪大人，好歹看两眼我呢？”
望企静静收回目光，转身专心划船。
“行呗，不相信我……”温白信嘟囔道。
岸边传来芦苇浅香，三人停了船，在客栈前分别。
“雪大人好好休息，企哥慢走！我绝对不会在城中捣乱的！”温白信恋恋不舍地抱着客栈的柱子，目送两人离开。雪容虚弱到了极限，估计傍晚才会醒来。而望企估计去继续寻人，不过他连着好多日不知在操劳什么……
温白信摸摸下巴：“去哪逛逛呢，嗯……”
“快点！下一个！”
一个眼神犀利扎冲天辫的小姑娘拎着一根木棍喊道。
她眼前一排年龄相仿的小朋友，都灰头土脸抽泣着看她：“谁打得过你啊，给你给你，你去你去……”
小姑娘哼了一声将木棍一扔，扛起放在路边的水桶就走了。
“她真嚣张……”剩下的小朋友们气愤地原地跺脚：“就没什么办法治治她吗！”
“我说——”一个蹲在石堆上浅色长衣的人饶有兴致地睁了一只眼，嘴里衔了根野草，悠悠道：“你们在争什么东西啊？”
“你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当然是争最接近企哥的位置啦……”小朋友们没什么戒心，三言两语就对这个长相俊俏笑容可亲的小哥哥说了。
最接近……这有什么好争的？那家伙一言不合就杀人啊。温白信捂了捂心口。他把怀里还热乎的烧饼送给他们吃，挥别了小朋友
后，没两步就在另一条巷尾追到了那位小姑娘。
“你谁啊？干嘛？拐卖？”小姑娘一横眉看他，全身肌肉紧绷，提水的手握住了青筋，温白信若再向前一步就要被她砸了，她明显比之前那群小孩精明的多。
温白信笑：“我也想跟你抢一抢那个位置。”
“……”你要不要脸？小姑娘只到温白信腰，瘦弱的像只猴，没出声但显然是在骂他。
两秒后，小姑娘倒在地上，皱着眉放弃抵抗。
“给你了。”她不情愿地爬起来，抹掉手心的灰，重新拎起水桶。
温白信有点意外，这小孩力气虽不足，但刚刚进攻的思路却极巧妙，倒是有几分天赋。
“你叫什么？”
小姑娘撇嘴，不太想告诉他：“小六。”
“我姓温白，名信。从鹅城向东南走三百里有一个地方叫外武林，你若是以后想习武，可以去那里加入一个叫无定门的门派……”
“阿信哥哥。”小六打断了他：“谢谢你，但我不会离开这里。”
“哦……”温白信止住话音。
小六拎水桶欲走，温白信拦住她：“有没有兴趣给我带个路？”
小六叹了口气：“去哪？最好快点，我赶时间回去烧饭。还有，你给我什么报酬？”
温白信指了指小六拎着的水：“就去你打水的地方。”他又思索片刻，展了一个笑：“报酬啊，你想飞一下吗？”
“哇啊——太高啦——”
小六的辫子被高空的狂风吹散了，她冻得鼻尖通红，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温白信见她打喷嚏，低头用外袍裹住她。
“这是——轻功吗——”
温白信学她喊：“是啊——”
“你好厉害啊——”
“哈哈——”
轻功如燕，像只自由的白鸟。
未被逐出门前，温白信以为自己可以在无定门的山峰间飞一辈子。
那两个人新收养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呢？他会住进自己的房间吗，他会给他们惹事吗，会抱住他们撒娇吗？
温白信漂泊这么久，不曾仔细思考过这些事情，他太害怕了，他怕自己只是想一想就会哭出来。他内心里还自认为是无定门的一员，不经意间向小姑娘介绍时，是以从前的口吻说的……那是他自豪的故乡。
鹅城的空气是冷得没有味道的，但仔细闻，是掺着血味的。温白信大概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开始犹豫起来。
自己的目标，或许实现不了。
“到了！到了！——”小六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指着下方某处。
“嗯？怎么雾还这么大……”两人稳稳落在池边，小六疑惑地四处张望。
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巨大的池水被掩得一干二净，没有丝毫人声，温白信敏锐地意识到这并非全是水气，而混杂了某种他熟悉的……
温白信当即：“小六，走。”
两人循着山道往下，森绿影影绰绰，石阶泥泞，小六却走得飞快，非常熟练。
温白信目力极佳，他之前进白雾幻境时从高空坠落看清了鹅城的全貌，这片池水地处一个他非常在意的位置。
哗哗水声不绝，温白信朝山道另一侧看去：“那是什么……瀑布？”
小六见怪不怪：“上面岸边豁了一个口，池水从上面灌下来，形成了一个冷泉。”
“说起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小六看他一眼：“奸细？”
温白信：“……”真奸细你还敢带过来啊。
“我又打不过。”小六能屈能伸：“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家没了还能再造。答应我，入侵的时候不要屠城。”
温白信觉得好笑：“你还挺懂的？”
“当然！你是那个什么，外武林来的？你们那边打仗吗，我们这经常打，那些外族不肯臣服大国，又熬不过冬季……光欺负我们。”
“大景不管你们？”温白信敛去笑意。
“不管，我们这太远了，光是城门前一个冰湖就大得没边了。而且我们虽然臣服，却不是分郡，而是大景的属国。”小六解释道：“他们出兵驻扎，对我们威胁大于帮助，是不合协议的。”
“反正都臣服了，干脆就并入分郡怎样。”温白信道。他忽地想到，雪容不是自称钦差吗，既然鹅城并非大景之城，他又为什么来到这里？而且望企肯定知道郡国之分，又为何让雪容留下？
……原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雪容和他有相同的目的，都是为了蓝蝶而来。
“……不行的，我们并非同类。”小六说完，便不再言语。
“阿公！你怎么让他进来了？？”小六的声音穿透小屋。
草屋内干净整洁，虽清贫却显得温馨。炕上两席被褥一大一小挨在一起。
“哎呀坐下吃，坐下吃。”年迈老者一把摁下温白信，手劲之大算是让他明白了小六习武天分从何而来。
“可怜孩子，跑这么老远来我们这苦寒之地。”老头从桌子底下捞出两瓶酒：“来，暖暖身子，喝！”
“喝个头！”小六气死了，她把酒夺过来：“大夫说你不能喝！”
“……你看我家这丫头，怎么样？”老头吃着饭，开始对温白信挤眉弄眼。
“阿公！！”小六难以置信：“你把我嫁出去有什么好处？？谁照顾你？？”
老头机敏得很，搓手：“说什么呢，我看这位公子剑术高超，若是有眼缘可以收你做剑童。”
说的很正直，要是那双眼睛没有眯起来上下打量温白信好像他是什么冤大头就好了。
“我居无定所，修为尚浅，怕是不能收剑童。”温白信吃人嘴短，被这一老一小折腾得不轻，只得温言拒绝。
午后老头陪小六在院子里练招，温白信溜达出去消食。
小六家周围清静，雪很平整没什么足迹，温白信绕到屋后的一个土坡爬上去，坐到坡顶看风景。
庄稼难以在这种天气存活，动物亦是稀少，没什么商户，怪不得这里每家每户都缺壮年人，都派出去狩猎了……
坐了一会，他打了个哈欠。
“诶，你过会有事吗？”
温白信向下看，晃着腿：“没啊。”
小六站在土坡下面，面露迟疑：“你……能不能教我几招？”
“你阿公呢。”
“他睡了……其实他精神不太好了，有时候都认不出我。”小六抬头，明媚日光照在她脸上，可惜鹅城的太阳晒不化积雪，她叹了一声：“……真是个好天气。”
“教你。当作饭钱。”温白信拍拍衣袖站起来。
半个时辰后，小六一抹脸上的汗，向温白信道了谢，匆忙走了。
温白信抱着剑倚在院门前看她跑出去，纳闷：“什么事啊？”
老头不知何时醒的，目光不太清明，站在屋里模糊不清地说：“夜……花灯……”
“嗯？这里还有花？”温白信奇道：“是什么聚会吗？”
身后砰地一声，温白信回头，那老头栽倒在床上，不知是睡是昏了。
“……”温白信替他盖上被，合好门，离开了小院。
日落时分。
小六气喘吁吁地跑到一个山头。
“你，你——”她停下来喘气，看向坐在山头的人：“你还在这干嘛？”
温白信转过头，歪着头：“怎么了？”
“快日落了，你赶紧……”
温白信伸手在她鬓边抹了一下，摘下一朵小花，他端详道：“假花？”
“你一下午就跑去做这个的？”
小六点头，她焦急起来：“你快回去吧。”
“晚上会发生什么。”温白信问她，语气却很确定。
小六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喃喃：“会……会……”
会发生什么？她应该知道的，可是记不起来，话到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小六。”温白信叫她，他的眼神像夕阳一样迷人柔和，“你听我说。”
小六焦躁的气息平稳下来，她安静地看着他。
“我本来以为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温白信看着她的眼睛，幼小、坚强、真诚，是颗尚未被发掘的璀璨钻石，她长大后会成为出色的人，毫无疑问。
温白信拉着她站到自己身边，他们一起俯看着白雪茫茫的鹅城，灰白的楼檐、静谧的街巷。
“可我现在发现，这里不过是一座可怜人的坟墓。”
小六睁大了眼睛，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来。
真奇怪。
她为什么哭了。
真奇怪……
“小六，再看一眼，然后忘记吧。”温白信停了一秒，然后捂住女孩的眼睛。
他说：好好地走，别再留恋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