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抛弃我，给我种下毒种，又写了一封信，告诉我解毒之法。”
“我一直想知道她是谁。”
莹雪公主与外族之子，名为雪容。
当年莹雪公主因叛国罪被处刑之时天下皆惊，多数人不敢相信，直呼“阴谋”，以为是栽赃陷害。
毕竟那是莹雪。
治国大才，聪慧贤明。
“我知道她来自这里。”
石破天惊的话。
莹雪公主来自鹅城。
谈起莹雪公主有无数故事，她年少骄纵，为了看一眼自己名字里的“雪”，就跑出宫去了寒冷的边境。侍卫护着她，但还是出了意外。倒塔人抢走了公主，直到安定王接她回京。
“她不是原本的莹雪，而是别的人，我一直想知道她是谁。”
望企轻问：“你不好奇你的父亲？”
“我知道。他曾是个画师。”
画师名气很大，有一次宫宴里被请去为莹雪画像。他只知莹雪太子之名，不知莹雪有如此惊人之貌，他被周围大臣要求画肃正的太子像，然而放下笔时，画中女子却垂眸动人。
画师当即被请出宫去，名气一时一落千丈，然而没几日后的某个夜晚，一女子衣冠简约明快翻窗而入，清冷月光下她拿了画师枕边的画卷，展画观赏。
画师一脸震惊裹紧被子坐起来，看着坐在自己窗上的莹雪：“你！你……”
莹雪欣赏完，将画卷一丢扔到画师身上：“好画。”
“那当然！”画师下意识扬起下巴，没几秒反应过来：“……不是，嗯？？”女子只留下一声轻笑，窗边空空如也，莹雪已经走了。
不知道莹雪公主夜访之事是怎么传出去的，总之画师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专门来照顾我生意的？”画师事后回味，若是这样，这位太子也太体贴百姓了一点吧。
画师什么人都画，只要钱到位，他给青楼名妓画，也给新晋状元郎画。
状元郎摆宴那晚他画完从后门出来被人堵了，有人看不惯他，这很正常。
“你一个外族跑到京城来显能耐什么？踩他的手，手废了看他拿什么画。”
他的画具散了一地，他不怎么心疼，一只只捡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很贵的笔墨。就是手有点疼。
“哟，小画师。”
偏偏遇见她。
画师有点狼狈，他整了整衣冠，行礼：“太子殿下。”
莹雪替他捡了最后一只笔：“怎么不报官？”
画师摸摸鼻子：“报了也没用啊，罚一顿放出来了，下次还堵我。”
莹雪笑道：“这次报吧，不会有下次了。”又递给他一盒伤药。
画师眨眨眼。
他报了官才知道这伙人不仅打压同行还卖仿品，被剥去家财罚了个流放，永不得入京。之后律法又改，同罪多犯
画师面前铺着没画完的画，他捧着那盒伤药发呆，旁边小童咳了好几声唤他专心工作都没听见。光药盒子花他半年卖画钱都买不起，他左摇右晃地想：“这次是因为什么？”
之后他刻意接了接近朝中的活，去给各个大臣夫人画像。有一次他收工回府，还真让他偶遇了莹雪。
“犬子年方十五，模样端正，待人体贴……”
那夫人拉着自家小孩就往莹雪面前拜，那小孩白净柔嫩，一双眼睛含情脉脉欲语还休地看莹雪。
……十五说什么亲啊？！
画师气愤不已，从后门走了。
事后如何他记不清了，总之他坐在路边小摊喝酒酿，某个讨人嫌的家伙坐到了他对面。
“哼。”
酒酿醉人，画师的脸红红的，撇过头不乐意看她。
“画师，你几岁？”莹雪笑看他。
这话本是嘲他幼稚，谁知画师砰地一声摔了下碗，扬声说：“二十五！！怎么了？！”
“我从小一个人孤苦伶仃长大一路靠自己本事挣钱好不容易打拼到京城！外族怎么了画画怎么了就比不上做官的呗……”喝醉了的画师絮絮叨叨，还非要给莹雪脸上涂墨，让她在他画纸嗑一个印脸上去。
“反正你都成亲了给我印一个又怎么样这是我们最后的见证之后就拜拜了再也别见了……”
“胆大包天。”莹雪低沉道，一把抓住他乱摸的爪子。
酒酿店老板一脸尴尬地在旁边站着：“殿下，我这酒酿小孩也喝得，真不醉人，没放假酒……”
莹雪理解地点点头，她又看向怀里，恐吓：“莫要造谣，我不成亲。”
“……”画师默默消化了几分钟，片刻再看他，眼眶已经红了。
“……？？”莹雪见他猛地发力挣脱她手臂。
画师：“我才不当外室！！！”
“……”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不成亲，也没人强迫你当外室……
那段时间满朝皆知向来以处理政事为爱好的太子终于有了一项兴趣！
起初，众人以为太子终于意识到自己好看，开始喜欢有人给自己画像。
后来，每每经过京城某家画坊，内院里总坐着一名系着发带，上书“挥墨至死”的画师，和斜倚着看书衣着华丽的太子时，众人便开始明白，这哪是喜欢画像，是喜欢画像的人啊。
“哦？所以你画过很多女子。”
“当然！我还画过扬州第一名ji……咳咳，为了生活，为了生活。”
“莹雪，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说……我想给你介绍我的家乡。”
“你知道的，我来自倒塔边陲的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或许大景人都认为那里混乱荒淫……好吧，确实是这样，但我真的很喜欢那里！你见过柔软无边的草地，听过赶牛的鞭声吗？我们的夜会载歌载舞，你见过七彩琉璃的铃铛，喝过浓郁芬芳的兰叶酒吗？……”
莹雪公主被倒塔人掳走十余年，怎会不知倒塔是什么样的？不过她确实很想去看看画师的家乡，那个很小很小的镇子，是怎么给他泼上热烈缤纷的颜色，将他染成这样热诚可爱的样子。
“所以……他本就是奸细？”
“嗯，一直都是。”
当年莹雪信任了他，换来了最深重的背叛，和摧毁她一生的灾难。莹雪生下雪容后不久，查出了那个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奸细。
最可笑的是，她甚至想跟着他一起走。
他和接应他的人站在雨里，莹雪抱着雪容，他让莹雪抛弃婴儿，他就带她走。
莹雪丢下了未足月的孩子，但她最终没有逃出去，逃亡中她中箭了，于是被那些人抛下了，追兵很快抓住了她。
“二十年前那位从京城来的教书先生就是他？”
“对。难道害死莹雪让他悔恨不已？或者是厌倦了提心吊胆的生活，来这里避世？他为什么选择鹅城？他应该作为功臣回归倒塔。”
“莹雪公主归来后变化太大，许多不上台面的猜测从未停歇，但皇帝没有质疑，便都隐而不发。若归来的并非原本的莹雪呢？”
什么样的人会在遭到背叛时自贱？本就一无所有的人。
如果她拥有的一切都本不是她的，如果她从没被爱过。
那个住进了莹雪的肉身，聪慧却自卑的灵魂，到底是谁？
小舟靠了岸，望企端一盏莲灯起身：“跟我来。”
何府书房。
望企从架上拿出一幅旧画。
雪容展开，那是一名女子，惊艳面容，垂眸看花。
雪容与之神似。
“这是江尤丢失的家族秘宝，这是鹅城最后一任祭司。”
“何保看完本打算放回去，但不曾料到卷轴上江家的封条会记录所有开卷人的姓名，于是只好藏起来。”
“……为什么他要偷画？”
“不知道，好奇吧。”望企轻描淡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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