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方破晓。
一个人影利落地从树上跳下，在墙边的一处阴影停下。
那人轻抚地面，手套上留下一点余烬，他缓缓皱眉。
今夜他的狩猎目标少了一个，被不知名的人物烧掉了。
他消失在街角，行踪神秘。
雪容醒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盖因昨晚实在太累了，睡得很沉。幸好昨晚回来后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那东西是什么，跟鹅城诡异的氛围有何种关系？雪容只有大概的猜测，却不能确定，他在这的时间还很短，而拿走蓝蝶，必须谨慎行事，万无一失。
起床洗漱，镜子反射出雪容发尾的白色，他微愣了一下。
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将那白色束进发髻里，仿佛一切如常。推门出去，晴朗的日光洒下来，雪容才恍然记起今日与鹅城之人有约，而显然自己已经迟到了。
*
一个高挺的身影在一棵白桦下静立。
那人背脊笔挺，轻薄衣物下肌肉结实，背一把长刀，神色冷峻，眉锋微敛，气势凌人。黑色短发仅过耳，着一身沉稳黑蓝色便行衣，唯一显眼的是脖子上一圈明黄色围巾，遮住了整个脖子和下巴，长长的拖尾甩至肩后，垂至尾骨。
雪容走至近前，立时感到那人的压迫感。
此人很强。雪容暗断。
但出人意料的是，与这人强悍的气势非常不相符，他竟没有什么脾气，并没有对雪容的不守时有任何不满。他甚至简短地开口关心了一下雪容：“昨晚有何异常吗？”
在他眼中京城之人都是些无比脆弱的家伙，区区寒冷就能使他们退却，稍有不慎他们就会以想不到的方式丧失性命。钦差巡查使亲自来到鹅城的少之又少，若出什么问题，届时鹅城或被朝廷判罚，这便是他的失职了。
雪容没有将昨晚的情景道明，他轻摇头。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会，那人忽地说：“宁及南。”
雪容脚步微顿，他侧眼瞥去，那人又有些僵硬地道：“我的名字。”
......
雪容失笑。
昨天他与望企相商明日要在鹅城中逛一逛，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今日望企派来一个这样的人。
看起来不常与人交往。
“雪大人想先去何处？”
“百姓居所。”
宁及南安静带路。
他几乎不可见地轻嗅雪容的气息，确定这就是他消失的猎物余烬上沾染的味道。
两人走近居民区，见到的人竟比雪容预计的多了很多，宛如只是昨天刚来时不凑巧，才以为这里像是荒芜人烟的鬼城。
街上人买卖、闲谈者神情正常，酒馆食馆皆有喧闹鲜活之声，一连串幼童尖叫打闹着跑过街巷，雪容见他们手上拿的竟都是短刀。
“鹅城全族善战，自幼培养。”宁及南微挡了一下雪容，以免幼童误伤到他，解释道。
雪容颔首，接着向里走去。
仿佛是错觉，那群孩童最后跟着一个有些孤僻的小男孩，那男孩经过雪容身边时，轻声说：“他们要来了......”
声音不似孩童，空灵诡异。
雪容转头，那群孩童已消失在转角。
宁及南似乎并未听到，神色如常，道：“有人在的房屋请随意进出吧。”
他们首先踏入一间两人可居的小屋。
屋内柴火正旺，十分暖和，布置温馨，一名约十三岁的女孩在后院煮食物。
“宁哥。”那女孩先从窗外跳起来看见了较高一点的宁及南，显得十分雀跃，她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进来，才看见一位从没见过的标志青年，穿着一身雪白大衣站在屋内，顿然红了脸，局促起来。
“这是哪来的俊客人？”
“京城来的巡查使。”宁及南答。
女孩虽猜得这青年并非边境地区之人，却未曾想来的如此遥远，又是个听起来厉害的名号，一时无措。
“姑娘请坐，我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二。”雪容道。
三人在小圆桌前坐了，女孩又盛了一碗汤来。
雪容道谢，宁及南硬着脸推辞不要，女孩佯怒小声道：“你夜里执勤肯定又没来得及吃......”
夜间执勤？雪容心中一动。
这人或许清楚昨夜那物。
最终还是三人同吃。
汤里有面食、碎肉和某种香气浓烈的植物，雪容只喝了两三口，便觉胃中暖了起来。
“你一个人在家？”
“嗯，奶奶去狩猎了。”
女孩的父母在她出生几年后死于一次狩猎，同样是冰封冬季。
“奶奶很厉害的，她一定能回来。”雪容皱眉的太明显，女孩赶紧安慰道。
她神色中并无一丝虚假，眼睛亮亮的，似乎真的相信奶奶会回来。
“我每天都在练习武技，等奶奶回来了，之后我就能去了！我会带很多很多食物回来，我们可以每天吃的很饱，睡在暖和的被子里......”
雪容时不时搭话，听这位独自在家、坚强独立的小姑娘说了很多很多。
女孩的手艺真的很好，大概因此宁及南才第一个带他来这里。走出女孩家门的时候，她有些不舍。
“雪大人，你要保重啊。”她说，神色不似刚才，竟十分忧虑，“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这话好像昨日也曾听过。
雪容还未开口，眼前门却砰地关上了。他转身，发现宁及南已经在不远处静静等他。
“走吧。”那人仍然一切如常地道。
两人拜访了几十家住户，情况都大致相同，家中留了一至两人，是幼童或行动不便的人，其余不论男女老少，皆去了“狩猎”，留守者家中温馨，衣食充足。
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
雪容留意着每一户的儿童，却始终没有看见上午那个在他身边轻语的男孩。
天色渐晚，两人走进今日拜访的最后一户人家。
雪容第一次在鹅城跨过高高的门槛，意识到这是一户鹅城的富贵之家。
院中传来一个人的叫喊声，令人感到有些熟悉。
“救命！救命！——”
一个圆圆的身影从远处跑过来，身着浅棕皮衣，腰系绣花锦囊，见到宁及南高挺的身影，瞬间瞪圆了眼睛，高呼：
“南哥！南哥！江尤要杀我——雪、雪大人？！”
跑至近前，何保几乎要扑到宁及南身上，才发现雪容也在，猛然顿住身型。但也仅顿了一秒，大概是觉得还是江尤的威胁更为要紧些，面皮什么的隔日再说，于是佯哭着躲到宁及南身后，委屈道：
“江尤非说什么我拿了她族中秘宝，我、我哪有这胆......这闲工夫去，啊啊啊！！”
一把利刃破风飞来，雪容凝神看去，那利刃竟真是带了杀意的，直直朝何保袭去。
宁及南伸出两指，轻巧夹住那飞刃，转而看似毫不费力地甩手将其抛回，只听嗖的一声，远处的房柱上深深地钉进了一把飞刃。
“你们，不要吵架。”宁及南皱眉道。
江尤从院内冲出来：“南哥！真的是他！”见到雪容，同样愣了一瞬，之后不自然地移开眼。
何保撇嘴说：“从小到大你丢什么东西都说是我拿的，什么匕首、磨刀石......”
“你看我拿那东西有什么用？还不是你丢三落四......”
江尤冷笑：“昨日我除了企哥那里就一直呆在你这，今早那东西就丢了，你说不是你？！”
“那也可能掉路上了啊。”何保小声辩解。
事态很快又严峻起来，江尤手中尖刀跃跃欲试，何保虽怕得直抖拽紧宁及南衣摆，嘴上却不能退让。
宁及南虽站在原地面色未变，雪容莫却名感到他其实十分头疼。
片刻后，宁及南对江尤说：“你再去企哥那看一眼，没找到再回来杀他不迟。”说完上下扫视了一下何保的两条短腿，意思十分明显：你看他也不像跑得掉的样子。
何保作哭状：“南哥？！”
江尤愤愤哼了一声，飞步走了，何保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南哥，江尤真的越来越可怕了，不就是祭司之家吗，整日弄得人提心吊胆......诶，说起来雪、雪容你怎么一起过来了？”
听闻雪容要拜访他家，何保立马兴奋起来，热情往里面带路。
“我家世代经商，本不是鹅城人，前几代才搬过来，算起来也在这住了百年了，这院子是祖宅，一直没换过，是不是跟京城那边有点像？......”何保似乎不知道什么是隐瞒，转瞬间絮絮叨叨将家底交了个干净，雪容连他表姐的儿子十七岁了还怕黑都知道了，何保临了还说：“雪容你，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你不想参与狩猎吗？”雪容问。
何保愣了愣，从雪容进城第一次见到何保他一直都显得没心没肺憨厚可爱的样子，现在却露出了一瞬异样的表情，但也仅有一瞬，很快他便笑着答道：
“不想啊。”
“我又不像企哥、江尤那样吃得了日夜训练的哭，也不是宁哥那样的天赋之才。”
“我就继承家业，做做生意，这样不好吗？”
何保玩笑道：“说不定以后江尤把所有钱用去买兵器，还要我这个大富豪接济她呢。”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爹娘都很健康，我还可以再玩乐十几年。”
雪容问道：“令尊令堂如今在何处？”
何保道：“跟着狩猎的队伍一同出发了，他们要穿过冰封去温暖的地区做生意才行，顺路搭了族里队伍的保护。”
聊完天已黑了，何保坚持和宁及南一起送雪容回到了客栈，并表示惋惜：其实他家有很多空屋子。
啊啊拖延症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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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手册第一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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