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容很冷。
身体原因,他早已习惯与散之不去的寒冷作伴,不论冬夏。
幼年时,雪容喜欢冬天,因为所有人都穿着很厚衣服,不会有人再觉得他的穿着奇怪。长大后,他人的想法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了起来,但对幼年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独自一人站在阴暗的室内,看着窗外那些活泼稚嫩的生命聚在一起玩乐的场景。
但今夜冷的不太寻常。
雪容睁开眼,感到自己手脚都已冻透了。
他躺在两层绒被里,不是很想动。环顾四周,昏黄的灯光从门外隐隐渗进来,干枯的树枝投影在床前的地上。
这已经是鹅城比较好的旅店了,要条件再好只能住族长家里了。托钦差的身份,身无分文的雪容没有沦落到露宿街头。他的白色裘衣静静挂在衣柜前,没有多余的衣物,他怕自己走不出荒野,在之前就扔掉了。
没有卖衣物的店开门,按何保的解释“全去打猎了”,雪容仍然觉得这城里的空旷不太寻常。
何保听说钦差大人需要衣物,十分热心地表示可以借,但更加热心的少族长表示,以何保的身高他的衣服可能不太合适。
于是雪容就收到了一箱看起来很新的衣服。
鉴于听闻过望企喝“霸王茶”的案例,雪容对这些衣服来源是否正当存疑,他似乎看到一个无辜的店家人在外狩猎,店却惨遭洗劫。
黑暗中有什么缠住了他的腿。
*
天色昏暗,书房中亮起两盏油灯。
一人举书闲闲坐在桌前,一人英发斜扎双手抱胸,斜倚着窗槛。
江尤说:“那个年轻的病秧子,你真的相信他是钦差巡边使?”
桌前的人未抬眼,淡道:“怎么不信?圣旨、通关文书俱在。”
江尤愤愤地走近,将一卷旧画扔在望企案头。
旧画散开一角,光线微弱中依稀可见一倾城女子的肖像。
望企将卷展开,画中女子着一身淡雅绿色长裙,手拿花枝,眉目低垂,神态忧思。旁题小字,东吴年于京。
“原来这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望企低声道。
江尤:“我不该给你看这个的,你不是族长,我也不是祭司,偷出来已经是重罪了,只是现在.....”
“他从京城来,名字里带雪字,长得与她九分相似。我没有资格看画,只是以前偶然撞见过一瞬,所以见到他的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但现在已经确定了。”
“我等不得了,企哥,你不要阻碍我。”
望企不置一词。江尤深深看着他。
“但我是真的喜欢他。”过了一会,望企回答。
“企哥?!”江尤惊道,“那不是骗骗何保的说辞吗??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望企兀然失笑:“我何时骗他?”
“我只是建议你们都离他远一点。”
会有危险。
望企手指搓了下腰间刀柄,眼神暗了暗。
江尤硬着脸后退几步,看起来不愿意妥协。她说:“企哥,你不懂她对我们的意义,这是第一个与她有关的人,我不能放过他......”
和来时一样,江尤翻窗走了,轻巧的像只燕子。
望企又没来得及让她走的时候把窗顺便合上。
他不担心她走后立马就去找雪容的麻烦。
因为,天色已晚。
腰间的刀发出饥渴的暗鸣。
*
雪容迅速地翻身下床,几步飘到案边,点了盏灯。
但光亮瞬间就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给愤怒地吸走了,不详的气息朝雪容压过来,雪容果断地撞门而出。
月阴阴地洒下一点微光,却绝不能照亮前路,无云的夜空诡异的没有一颗星星,白日听见的鸟类叫声更为嘶哑阴森。
不知为何旅店左右的楼梯都像是堵了一面无形的墙一样无法通过,并且危险的气息正随着楼梯一路向上,雪容无路可走,于是一跃翻下了二楼的围栏,翻滚在地下的草堆里。
这时他倒不像一个久病垂危的人,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身法却十分敏捷,很快站起来朝旅店外跑去。他只穿一身里衣,冷意很快将他浸透。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雪容边跑边回忆缠住他腿的那东西的触感,凉软阴寒,像是一团黏糊的稠液,带着兵戈和血的气味。
这座鹅城有太多诡异的地方,紧锁却可入的城门、空无一人的街道、茶楼的那三人......
雪容骤然发现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他用余光扫视周围,与一只停在树上的鸟对上了视线。
那鸟褐羽黑喙,翅有白斑,喙尖有倒钩,黑色的眼睛中有一抹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
刹那间,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雪容顿悟原是鸟儿在为黑暗中的怪物引路。
前后通路和左右小巷,猝然被黑色的阴影物笼罩。
雪容被夹在正中,一步步退到墙边。
“嗬......嗬......”
那东西凑的太近,发出喘息的声音,雪容终于窥见了它的真容。
不,应该说“它们”。
黑色的黏液中翻涌着令人作呕的残肢断臂,半溶解的铠甲、武器混杂其中,最前端由内脏、头发、骨头合成了一个没有无关的肉球,高举着一柄尖端似斧,但形状偏长的尖锐武器朝雪容逼近。
脆弱的脖子已经贴上了冰凉锋利的尖端。
千钧一发之际,雪容却毫无畏惧之色。他伸出右手,食指上绕着一缕轻飘飘的发丝,纤细的指节轻搓一下,那发丝竟凭空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和灼灼热意。
只见那火光不断地延长,伸展,直到把所有黑暗中的黏液尽数包围起来,仿佛一条锁链。
雪容右手合拢,锁链便随之收缩。火光愈浓,仿佛反过来要将黑夜吞噬。
“啊......啊......”肉球迟钝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火中分解溃散,它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像是虚伪的猎物在企图博得同情。
雪容神色未动。
弹指间,黏液和肉球化为尘埃。火线从最远端开始一点点熄灭,最后一点光消失在雪容掌心,发丝也不见了,在食指留下一圈细细的焦褐烧痕。
雪容好像失去了力气,倚着墙边缓缓地坐下去。顷刻间他的身体冷的好似寒冰,瑟瑟地蜷起来。
一切都重归黑暗,只是恍惚间,却见雪容及腰的黑发从尾端变白了一点。
有些刺眼。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一颗灵活的眼球跑的很快,竟逃离了危险,连滚带爬地穿过重重街巷,翻窗进入一间书房。
“啊啊……啊……”眼球竟能发出叫声,可怜地一点点爬到案前那人手边。
然后一点点地,顺着那人的手臂融了进去。
恐怖的杀意。
他要杀了我们。
杀了他。
杀了他。
躁动的声音从体内想起,眼珠带回的恐惧激起了众怒。望企扶额冷笑了一声,那些声音顿然安静下来。
望企看见手边那团皱巴巴的纸,上面晕了一滴墨,写着一行他本是用来嘲讽何保,如今却仿佛在警示自己的话。
他厌恶地盯着自己的手。
——应有自知之明。
书房内仿佛有一句无声的叹息。
城中角落发生的事情湮没于夜色,雪容强撑着身体回了客栈,无力地躺回床上。
一觉天明。
夹到中指了……惨变二指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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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册第一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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