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划破黑夜一路向西，直至公路消失，停在了一处山间的废弃矿洞前。叶瑾彤下了车，举起头仰望巨大的银色舱门，这门已经有些时日了，叶瑾彤还记得八岁时第一次看见它，那时的它光洁漂亮，不似现在显得如此斑驳沧桑。她躬下身子将眼睛贴在门前巴掌大的黑色屏幕上，伴随一声微响后，巨大的舱门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窄的缝隙。黯淡的橘光从缝隙中透出来，叶瑾彤拉开门，走了进去。
通道大约有两个篮球场的面积，每隔20米设一扇大门，两扇大门的尽头是两台下潜电梯。这个地下实验室她已有几月没来了，和艾侠上次见面还是去接佑真，自从艾可开始负责实验室，更多的时候都是两人在对接。
但这次不同，佑真被宁录劫走，她到了不得不做抉择的时刻。电梯来到-6层，通过一片宽阔的广场式的阶梯，便能看见被操作台连接的水晶管道，这里严格遵循NHP的试验规格1:1还原了明日方舟的实验室，这个时间，只有几名工程师正在值班。
红色头发的女性工程师看见叶瑾彤，伸长脖子叫了一声：“艾可——”
“在这儿！”里间的人应道：“叶姐姐你先进来吧，我给爷爷泡药呢！”
叶瑾彤走进去，屋内操作床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的下半截身体浸润在棕红色的药水里，艾可戴着手套正在按摩老人的脚。
“怎么样？”叶瑾彤问。
“暂时还没有太大的感觉……”艾侠脸上带着慰人也慰己的笑容。
“杨老说中医治疗是需要耐心，我们不能着急。”艾可说。
叶瑾彤扫了一眼抱着臂靠在一旁的白歆，“这次1225不在陆缆之面前拆穿我是走运，如果你下次再泄露我们任何机密，别怪我不看在叔叔份上。”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上次要不是我帮忙，你被1225跟踪了都不知道。”白歆挑衅抬了一抬眉，撇头嚼起口香糖。
叶瑾彤还待要说什么，艾侠虚举起手向空里压了一压，按下了两人一触即发的怒火，他皱着眉道：“瑾彤说得对，你要改了你咋咋呼呼的毛病，多和你姐姐学习。”他示意艾可将他抱出来，“我这腿就这样子了，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将来万一有什么，你们内部一定要团结。”
“您快别这么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艾可说。
“我向来最护短，就怕有些人总胳膊肘往外拐。”白歆向艾可瞥了一眼，望着叶瑾彤道。
艾可没搭茬，叶瑾彤道：“佑真被宁录带走了，现在怎么办？”
白歆冷笑道：“怎么办？早就让你先下手为强，她若是平安转移，自然神不知鬼不觉，相反，就算现在她落在宁录手里，也只是一具死无对证的尸体罢了，要不是你妇人之仁，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上次我就已经说过了！如果陆佑真死了，陆缆之会干什么你我都无法预料！这根本就行不通！”
“你说干什么事能万无一失？”白歆反呛。
“你们别吵了！”艾可喝止，“叶姐姐说得不无道理。一来，正如叶姐姐说的那样，陆院士非常在乎他爱人！否则他根本不会冒着风险让明哲设计了佑真24年的成长规划！每三年换一次身体，意味着把最在乎的人亲手托付到了他最忌惮的人手中……换我，我也做不到。”
叶瑾彤看了眼艾侠，沉下头去。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应该放弃佑真；第二，真要不利于佑真，1225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没必要平白给自己树敌……谢荣添还在，我不想这么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白歆冷笑，“这就是你的理由？”
叶瑾彤一时没明白这话向谁在说。
艾侠插话道：“陆缆之怎么打算？”
“他打算先倚靠政府……实在不行……只能交出NHP。”叶瑾彤说。
白歆讽刺地笑起来，“爷爷，别说你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说来说去，无非是叶姐和艾可都对陆佑真有感情舍不得罢了，理由倒是用得冠冕堂皇，那么现在宁录要是用陆佑真来要挟陆缆之把NHP的核心交出去，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艾可说：“救佑真。”
艾侠没有发话，叶瑾彤露出期盼的神色。
白歆哈哈笑道：“这就是你想了半天的好主意？谁救？我？我的团队只负责爷爷安全这方面，要不你自己组建一支队伍去？”
艾侠叹道：“Florence，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你我……”
“是他们不把我当一家人！”白歆说。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叶瑾彤开口。
“我说的你们会听吗？照我说，既然你们不愿意弄死那个娇滴滴的小废物，那么只有弄死那个老的，弄死了他，NHP的权利就落到了叶姐手里，不是正好？”
艾可有些动摇，他知道，这是既帮白歆报仇又能解决问题，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叶瑾彤说：“我就是个幌子而已，别听风就是雨。他能把握着NHP自保这么些年，怎么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他一死，官方必定全权接手，不然你以为宁录怎么要使出这么偷鸡摸狗的方式，换一般人，早就两颗子弹就解决了的事。”
“去救佑真，我们做两手准备。”艾侠下决定。
言下之意，不成功便要舍了佑真这颗棋，叶瑾彤点点头，转身便走。“我送你！”艾可追上去。
两人默然一同向前走着，叶瑾彤忽然打破沉默，“我只是想看看陆佑真的实验结果，这对我们很重要。”仿佛是因为要撇清关系，证明自己对佑真确实没有私情。
艾可含笑点点头。
叶瑾彤换了一个话题，“濯姐怎么样？”她为了一直以来的共同事业，8岁后就远离艾家独自寄校，因此艾侠的儿媳濯雁秋从来不知有这个人存在，虽然艾可父亲去世后，濯雁秋终身未嫁，一心一意照顾老小，但她为人头脑简单，心里藏不住事，老爷子从不让她知道家里的事业。
“她好多了。”
“那就好。”叶瑾彤说。
两人慢慢出了矿洞，漫天繁星下，艾可说：“谢谢你，叶姐姐。”
“谢什么？”
“谢谢你支持我救佑真。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一直在骗她……”
叶瑾彤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成功了再说吧。不合适的东西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苦涩爬上艾可的笑容，叶瑾彤说：“你回去吧，我不大放心白歆，你看着她点。”
目送艾可离去，叶瑾彤坐上车，黑暗的后座一人开口道：“原来你就是灋牧会的人。”
无声无息、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叶瑾彤的内心一阵波澜起伏，已经很久没有人知道这个名称，在灋牧会创立的最初，她的父亲叶国荣曾经给远在欧洲的海潮写过一封信，信中希望她能够把“南斗计划”和他的理想结合，创造出一个圣人统治的世界。那个理想，就是如今的“精英存留计划”，从未来数百年中挑选出才德兼备的圣人，赋予他们永恒的生命，带领人类走向一个文明新世界。
倒视镜中司机的神色平静，叶瑾彤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天走的时候，在你车里放了一个小小的追踪器。”明哲说。这是她回来之前就策划好的事，她要调查叶瑾彤，但叶瑾彤为人谨慎，自从被跟踪后，视频上可见，每逢上车前必先检车，好不容易遇到她放松的机会，当然不能错失良机。
“你给我盖衣服，我还以为你对我有点意思呢……”叶瑾彤回过头，露出罕见的妩媚微笑。
“这也是灋牧会教你的？出卖色相？”明哲毫不留情地调侃。
“我不愿的事，也没人能逼我。”叶瑾彤弯着眼睛说，“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被白歆攻击后。”
叶瑾彤的笑容僵在脸上。
“佑真是不是被宁负抓走了？”
她始终没有找到佑真，那晚她偷偷回到明日方舟，才大致获悉TES被封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前来闹事，惊动了政府，想必事态颇为严重，相关工作人员一夜之间全体被换，具体情形不详。陆缆之没有找回佑真，佑真只可能是落入他人之手。这么一串联，显然是有人借在明日方舟闹事，调虎离山。
难怪当日攫取白歆的手机资料时对面反应得这样专业及时，背后竟是灋牧会。有“神之影”之称，宗教氛围浓厚的灋牧会以追随“神”的脚步为口号，坚持以“法”牧人间迷途的羔羊，旨在培养政商界的精英领导从而让世界变得更好。财力自然不在话下，内部组织也极其神秘，即便资深会员也所知有限。这么看来，艾侠只是灋牧会某领域内的中层话事人。这么说，这些年来，想必明日方舟的相当一部分研究经费是来源于他们。难怪叶瑾彤并不十分担心陆缆之知道她的身份，说白了，即便知道，除了不再信任外，他仍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的。”叶瑾彤说。“爷爷刚才已经答应了去救她……”
“我也去。”明哲说。
事已至此，叶瑾彤无法说不，“到时候我联系你。”叶瑾彤道，“你别以为我同情你。我只是希望保住NHP不落入其他人手里。我太了解陆缆之，他绝不会同意让你顺利救出佑真带走她，那么除了倚靠政府，就是和宁录做交换，这两者都不是我希望的结果，我不能放任他这么做。”
二人合作，叶瑾彤借助她的力量保住NHP，她借助灋牧会的力量救佑真。“好。”明哲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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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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