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如放下手中毛笔,伸了个懒腰,饮一口桌案上的温茶,看一眼屋角的莲花漏——
原来已过三更了。
好巧不巧,方晏如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坐在方晏如右手边的功曹林遥之很明显也听到了这声动静,笑道:“方通判,饿了?”
方晏如不好意思点头:“晡食就草草吃了两口。我去夜市中转转,找些吃食垫垫肚子。”
“通判请便。”林遥之口中应道,正欲低头接着撰写文书,又听见方晏如的声音,“三更天了,林功曹饿不饿?要不要我顺道带些吃食回来?”
·
朝市收,夜市起,此时的汴京便是路旁摊贩与叫卖吆喝的天下。
汴京城最为繁华的御街两旁,各色商铺鳞次栉比,皆掌了灯。首饰铺、布匹店、茶饭馆,应有尽有,十分热闹。
商铺门前的街道上,也早有小商贩提前占好了位置,排成一排,直从御街的这头排到了那头去。无数的新奇小玩意儿暴露在灯光下,有吃的有玩的,若是无事来逛,逛个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汴京城中的一条御街便已繁华如此,那整个汴京该有多么喧闹?
沈于归背着背篓,走在大街上,周围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沈于归寻了个空位站定,看着自己周围那些吆喝得正起劲的小贩,眼一闭脖一伸,直接亮了嗓子:
“牛乳炊饼——”
这一声吆喝混在众多的吆喝声中,倒也没有多引人注意。沈于归不泄气,正准备开第二嗓,却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声音:
“祖母,好香啊!”
沈于归继续开嗓:“牛乳炊饼——刚出锅的牛乳炊饼,又暖和又香甜,可好吃呢!”
“祖母,炊饼!我要吃炊饼!”
沈于归顺着来声方向看去,见是一个老妇人,手中拉着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看着虽不过五六岁,却使一身吃奶的劲儿,将那老妇人往自己这边扯来。
那老妇人被扯近来,小孩儿指着沈于归的背篓,转头看向老妇人:“祖母,好香!我要吃炊饼!”
那老妇人看着沈于归:“这炊饼多少文一个?”
沈于归笑眯眯打开背篓,挑了一个热乎大个的塞到那小孩儿手里:“一个十文钱。”
“十文钱!”
那老妇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心中嫌贵,忙想拉过自己的孙儿不让去接,可还是迟了一步,那白白胖胖囫囵个儿的炊饼已经被那小孩儿咬下一块来。
那老妇人道:“十文钱?这满大街一个炊饼才卖六文,你卖十文,这不是抢钱嘛!”
沈于归笑着解释道:“阿姥,我家炊饼与别家不同,味道好些,自然也就价钱高些。您闻闻,这炊饼热乎乎的,香甜得不得了呢!”
其实不用说,老妇人也早已闻到这炊饼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这香味确实诱人。
不知这炊饼是怎么做的,香味与城中其他的炊饼通通不一样。这炊饼香气浓厚醇正,飘在街上,似是要将人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
沈于归见此,继续笑眯眯道:“阿姥,这可是时下的新鲜玩意儿,叫牛乳炊饼。城中卖炊饼的众多,这牛乳炊饼却独我一家,保证好吃!您可以尝尝,若是不好吃,我不收您的钱便是了。”
那老妇人听闻,便揪下一点儿来,送进自己嘴里。
沈于归脸上笑意不减:“您吃着怎么样?”
那老妇人细细咀嚼几下,脸上怒色大减。这炊饼确实好吃,比别家的又香又甜,味道着实新鲜。
这还能怎么说?
毕竟也不是天天吃,掏钱买吧!
那小孩儿馋着那个牛乳炊饼,又怕老妇人又反悔,便在一旁拉着衣服一迭声吵着要买。
那老妇人开口:“再拿一个吧,拿个热乎的。”
沈于归还提心吊胆以为这老妇人要大吵大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再要一个”,当下心中高兴,又拿了个热乎的牛乳炊饼塞给小孩儿,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二十文,脸上喜笑颜开:“炊饼您拿好,您慢走,注意脚下!”
那老妇人与小孩儿刚走,便有好奇的路人一股脑围拥了上来,争着道:
“娘子,我要一个牛乳炊饼!”
“小娘子,我!我也要一个!”
沈于归看着突然而至的生意,笑得合不拢嘴:
“这位小官人,您的炊饼,拿好了!”
“这是您的炊饼……”
不多时,沈于归腰间的钱袋子已经是鼓鼓囊囊的了。
牛乳炊饼虽是新奇玩意儿,但毕竟不低端的价格摆在那儿,食客们如潮水一般涌来,吃个新鲜,又迅速散去。
还剩小半篓子的炊饼,却再没什么人来买。沈于归也是又冷又饿,心想,再吆喝最后一嗓,若是还没人来买,自己便收摊回家吧。
——今日卖了这么些,自己也很满意了。
“牛乳炊饼——”
“牛乳炊饼?好新奇玩意儿!小娘子,这炊饼怎么卖?”
沈于归看向来人,心中不禁暗叹,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这人面容俊秀,身材清瘦挺拔,气质如芝兰玉树。身穿绯色官服,看样子,是府衙里的官吏。
沈于归脸上堆起笑容:“小官人,这是城中独一无二的牛乳炊饼,好吃得很!十文一个。”
“十文……有些贵啊……”方晏如道,“不过既是城中独一无二的,倒也可以理解。”
方晏如从钱袋子中掏钱:“先拿一个,我先尝尝味道如何。”
“哎,您拿好!”沈于归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牛乳炊饼,递给方晏如,这才接了钱去。
方晏如看着手里白胖胖的牛乳炊饼,闻着牛乳醇香的味道,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出几分。
“小官人尝着如何?”
“嗯……味道不错!又热乎,又香甜,值十文钱!”方晏如嚼着嘴里的牛乳炊饼,含混不清道。
“——只是,有些太单调了。”
沈于归没听清:“官人说什么?”
方晏如咽下嘴里的牛乳炊饼,道:“这牛乳炊饼果真独一无二,香甜可口,只是吃起来,总觉得有些寡淡。”
沈于归惊讶:“寡淡?”
方晏如自顾自道:“如今天气冷了,天色又晚,总想喝点热乎乎的暖暖身子。我知道州桥南边有家羊肉汤做得极鲜极好,配上小娘子的牛乳炊饼,当属一绝……”
沈于归看着眼前这个官吏。
自己卖的是牛乳炊饼,他却絮絮叨叨说了半日的羊汤,这是何意?
沈于归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道:“这位官人对于吃食很有研究呢。”
方晏如一笑回礼:“不过是爱好罢了。小娘子,剩下的牛乳炊饼,我全要了。”
沈于归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官人,你说——”
“是的,我全要了。”
沈于归数了数剩下的牛乳炊饼:“小官人,统共还剩下八个炊饼,一共是八十文。”
方晏如在他的钱袋子里掏了半日,最后却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小娘子,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铜钱。这是一块碎银,大约也有百文钱了,剩下的不必找了。如今天冷夜长,你也早些回家歇息吧。”
“多谢官人!”沈于归接过银子,干脆将整个背篓并剩下的炊饼一起给了方晏如,“官人,这么多炊饼,这个背篓也一起给你拿着,方便又干净。”
方晏如接过背篓:“不知小娘子家住何处?这背篓到时候还要还给小娘子的。”
沈于归摆摆手,笑道:“不必了,官人方才也多给了钱,就不必还了。”
方晏如笑起来:“多谢,小娘子很会做生意!”
“小官人,”沈于归见方晏如背着背篓就要走,又嘱咐道,“天气寒凉,小官人记得趁热吃这炊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晏如点头道:“多谢小娘子提醒,小娘子真是个好人。”
沈于归手里攥着那一小块碎银,看着方晏如远去的背影,心中大喜:
若是每日都能遇到这么一位出手阔绰又大方的财神爷,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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