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寄人篱下,求人庇护,自然要表现一番。

虞蘅自诩俗人一个,身无别技,只一手厨艺还算过得去。见院子里玫瑰开得好,便和阿盼两人捡了落花洗净,加糖杵成泥,再用瓶子封起来,倒上蜜,腌半天,去了苦味,便只剩香和甜。

挑一匙子冲茶、泡酒、做糕,都很好,钱氏尝了后赞不绝口,剩下的就用瓷瓶子封好,留着招待做客的女眷。

钱氏喜欢,虞蘅便隔几日做一些,一来这东西留不大久,二来显得她诚心可贵么。

这日里又做了些鲜花饼,打算给钱氏送去。

钱氏不嗜甜,饼里香糯清甜的馅儿正合她心意,再配一壶沏得浓浓的热茶,能消磨整个下午。

一个个圆而扁的小饼乖巧躺在浅口碟中,淡黄酥软,不说味道如何,光靠颜值就很能打。

阿盼惊异得很,原来她们蘅娘子厨间功夫竟这般精湛么!那些花大价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厨娘,也莫过如此了吧?

见过她做这鲜花饼,才知要花多少心思在里面。

面团加了油酥,又是揉,又是擀,包进馅儿去烤,两人守在灶前,满屋子香味,甚至盖过了锅里炖肉,先前的玫瑰卤子都不算什么了。

刚烤出来,便纵着阿盼先尝了一块。

一口咬下去大半,花香在口中漫开,只觉置身花丛,被盛开的玫瑰包围了似的。

阿盼从前过惯了苦日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饼,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哪里还管昨日才说要学礼仪的话,两口便把巴掌大的饼给解决了。

看阿盼囫囵吞饼的架势,虞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笑道:“莫急,多的是,下次也还做。”

阿盼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好吃是好吃,也太费劲了些。为这小小几枚,从晨起就开始忙活。”

虞蘅笑道:“只要表姨喜欢,费些功夫不算什么。左右眼下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辰跟力气。”

阿盼不解,蘅娘子早先不是说想自己立门户么?怎么如今在韩家后宅却很安然的样子。

这般想着,便也问了。

虞蘅卖了个关子:“日后你便懂了。”

阿盼的确不大懂,毕竟她是逃荒半道被家人卖了,随牙婆辗转,在码头遇上的虞蘅,才被当时即将登船北上的虞蘅买下,并没有多久的交情。

那牙婆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足足要了虞蘅五贯钱。是以虞蘅明明带了足够盘缠,却还在船上过得紧巴巴。有船工见虞蘅身上穿的虽旧,却都是好料子,还带了个奴婢在身边,以为能宰一笔,不想她死抠死抠,遂没什么好脸色。

五贯钱,在阿盼的认知里是她们家五口人半年的嚼用,自己只不过是个粗笨的丫头,实在有愧于蘅娘子。

可来了汴京才知道,原来五贯钱在这只够一桌中等席面的钱。

也难怪初入汴京那天,那华服小娘子会嗤笑她们了。

虞蘅不知道自家婢子心里的小九九,越发精益求精,觉得这样尚有些单调,便去院墙边摘些粉白蔷薇点缀。

她生得高挑,不必踩墩子,踮脚去够高处最鲜妍的那一朵。

衣袖打落花瓣,纷纷扬扬仿佛下了一场花雨。

三月春光肆意明媚,院子里郁郁葱葱,穿碧色衫子的美人更是对眼睛格外友好,韩祯读书累了,便站在廊下欣赏,眼神专注热切。

钱氏出来恰好瞧见这幕,想起邻舍妇人打趣的言语,心下一咯噔,回去便寻心腹丫鬟来说话。

——

在韩宅住了几日,钱氏闭口未提昔年定下的婚约,倒是韩祯打发过几次人来送东送西,又邀她出门踏青春游,虞蘅并不每次都应,不过还是跟着他略逛了逛汴京城。

结果阿盼偶然发现钱氏正向官媒打听周遭未婚的富户,赶忙回来朝虞蘅告状:“蘅娘子一心想着钱夫人,她却不似长辈模样!”

虞蘅垂下头,全然一副小女儿家羞涩模样:“别乱说话,表姨为我操心,不过是不想叫我嫁过去吃苦罢了。”

阿盼气鼓鼓地走了。

虞蘅眨眨眼,没有错过屋外一闪而过的白襕衣角。

钱氏会这么着急,也是察觉到自家儿子态度的转变。韩祯么,见色起意,道貌岸然,恐怕正做着贤妻美妾的大梦,正得意自己三言两语便哄得佳人欢心,要知道钱氏正为她相看,不得着急?

那她偏不急。

果不其然,半下午时,忽然钱氏身边的仆妇唤她过去。

虞蘅点头:“这就来。”

进了正屋,钱氏在那站着,面色是真纠结。

“表姨要说什么?”虞蘅目光澄澈地看着钱氏。

十几岁的姑娘,还梳着两个环髻,两腮微肉,站在她面前活脱脱就是当年的表姊。

钱氏这人吧,重利好面子,偏拧巴装假清高,少女时不服管教偏要嫁给现在的官人,几十年宦海沉浮,没真的大富贵过,如今也不敢问自己心里后悔没有。

一想到学问优异前途光明的儿子,钱氏的心硬了几分,故意冷了对方一天,想叫她知难而退。只是到底还有两分顾念亲情,叫人留在自家住了下来。

平心而论,这些天虞蘅的乖巧她都看在眼里,若非她家道中落,不能给祯儿支撑,二人既是姨甥,她是极愿意叫她做自家媳妇的,这样的性子样貌,可惜。

不过既然祯儿那孩子有心,又说阿蘅孤苦伶仃,性软听话,她只好拉下脸替他问问,或许真能成。

回家乡去,无父无母的,又能说到什么样好亲事呢?

虞蘅不说答不答应,只笑道:“母亲在时,常与阿蘅提起表姨,阿蘅印象最深当属昔年王爷微服,对表姨一见倾心,欲接表姨入王府。”

乍听她提起,钱氏竟陌生至在想,这说的是谁?

有些恍惚,一瞬间,似乎又看见那梳三角髻少女一脸高傲:“侧妃如何,还不是与人做妾,我不做!”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见识过京城繁华,她早已不复当年气傲。

虞蘅接着笑道:“阿蘅与表姨血脉相连,心性亦是一样的。”

钱氏脸上有些臊。

气氛沉默下来有些尴尬,虞蘅倒了盏茶推过去:“阿蘅知道,表姨怜惜我,想将我放眼皮子底下疼。”

这话是替她找补,钱氏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下,这门亲事?她实在不愿。况且官人那儿,也不好交代。

虞蘅看在眼里,心说有戏,顺着话儿道:“实则,阿蘅进京一趟,方知天地广阔,便想效仿老祖宗当年白手起家、破釜沉舟之勇。”

她能这般说,乃是因为在本朝,女子成婚最佳年纪并非十五及笄,而是从十八至双十。

而她今岁将将十八,确实不急。

钱氏惊讶看向她,毕竟虞蘅表现一向柔顺乖巧,很难看出胸中竟有如此志向。

钱氏这些年虽然安于内宅,相夫教子,但当年能说出那样一番言论、又单单凭着“情意”便远嫁离家北上,怎么不算“破釜沉舟”呢?

直至此刻,她才认真审视起这贸然投奔的表甥女来。

眼前的虞蘅神情依旧,然而那双总盈着雾似的杏眼里闪动着熟悉的光。年轻真好啊,自己当年亦是这样的自信。

有这样的本性,哪里是个乖的?钱氏忽觉自己与祯儿怕是都被她给骗了。

反应过来后,钱氏心里那点子羞臊、愧疚尽散了,她笑着用手虚点虞蘅:“我没有什么不许的,只是你既要闯荡,我再给你打点好一切又有什么意思?”

虞蘅再露出个微笑。

这一切还是得感谢那位也是穿越来的前辈,时下酸腐言论虽有,却不敢太狂妄,女子自由程度与前朝相差无几。

钱氏拿了十五两来,又说给她一年时间,若一年后依旧是石沉大海,这十五两便当自己打了水漂,届时她亲自送虞蘅登船返家,或留在京中,自己会替她谋一门亲事。若虞蘅的确是经商这块料,自己便不再插手她的事。

不过,钱氏话锋一转,眼里也闪过丝精光。

届时虞蘅得还给她三倍的银钱。

“料那时,这几十两对你来说不值什么。”钱氏也不装了,算盘打得极好。

虞蘅失笑,果然还是诚实的钱氏更可爱些。

这钱比起在汴京置办铺面需要的少得多,但看韩家状况,的确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靠多年积蓄买下这一处宅邸,料想不剩多少。

二人合笔写了封书信寄去给族中,言明情况,钱氏自然美化了一番自己作为,虞蘅也未拆穿,眼下钱氏是她最亲近长辈,日后同在汴京,还有走动的时机。

她拜谢过钱氏,挽着来时的小包袱,与阿盼没什么留恋地走了。

出了韩宅,无事一身轻,虞蘅又有些感慨,都说商人重利,从前她在虞家父母身上不觉,倒在与钱氏相处中体会得淋漓尽致。

恐怕连她这位表姨母自己都没意识到,面对唯一表妹留下的血脉,还是算计多过亲情。

云南的鲜花饼好吃,花也好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狩心游戏

别那么野

春日陷落

顶A校草的阴郁beta室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汴京食味记
连载中岑清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