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衡也随之停下脚步,薄唇微动,“郡主,我今日上午已经加固了长公主府的护元法阵,如今背后之人夺舍的计谋没有成功,想来他定然会再次出手,此去鬼樊楼危险重重,于您而言目前呆在府中更为稳妥。”
贺兰漪摇了摇头,盯着宋少衡的眼睛,坚决道:“不管,我就要去。”
宋少衡看着贺兰漪耍赖的模样,一瞬间面前的场景与前世的记忆重叠,他莫名有些害怕,怕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宋少衡,你发什么愣啊,”贺兰漪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蹙着眉,“我跟你说话呢。”
回过神来,宋少衡慌忙垂下眼帘,“是。”
“是什么?”贺兰漪凑近问他,歪着头 ,根本不给宋少衡拒绝的机会,“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要一起去。”
说罢,贺兰漪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宋少衡长身鹤立地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贺兰漪消失的拐角,随后低头摸了摸自己腕上的赤金蛇镯,脸上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要贺兰漪此生能平安康泰,不要重蹈覆辙,像上一世一样变成一具躺在棺材里的冷冰冰的尸体,即便要他拿自己的命来换,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鬼樊楼之行的确危机四伏,他不想让贺兰漪冒险。
因而宋少衡直接去找了同钰,在问清鬼樊楼来往一趟需要耗费的时间后,让同钰配合把他们前去鬼樊楼的时间往后说两个时辰。
“管军,这行吗?”同钰一脸为难,“您不知道我们郡主那个性子,她若是知道我故意骗她,怕是会闹翻天的。”
“我知道她的脾气的 ,”宋少衡的声音弱不可闻。
“管军,您说什么?”同钰没听清。
“没什么,”宋少衡眨了下浓密睫羽,“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她买王记的桃花酥来,再同她好好解释,想来她便不会生气了。”
“就按我说的做吧。”
宋少衡嘱咐完同钰,还要去开封府衙清点人手,转身匆忙离开。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同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家郡主喜欢吃桃花酥的?”
虽然此事有些冒险,但同钰认为宋少衡的话有道理,贺兰漪这会儿的确不该跟着去鬼樊楼冒险,呆在府中才是最安全的。
因而他安顿好王九后,径直去了玉露堂。
彼时,贺兰漪正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白玉团扇,不解问道:“你说,我让你去买的扇子?”
贺兰珩之身边的女使兰月点了点头,“对啊,七日前不是您专门去莲居说要我去买团扇的吗?还说必须要白玉扇柄的,浮云楼没有现货,连夜从甘州调来的,做好之后,今日下午小厮便送过来了。”
这扇面上描着一副再平常不过的秉烛夜游图,寺庙,三两僧人,夜宿山寺的书生,根本瞧不出什么新奇来。
贺兰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兰月去买个这东西回来,而且就兰月说的自己去莲居找她,贺兰漪对此毫无记忆。
因为她那天一大早喝了三坛千里春,或许是那时醉了发酒疯。
“罢了,放这吧。”
“您答应要它留下来,对吗?”兰月的眼珠子僵硬地转了一圈 ,但这种诡异的状态又转瞬即逝,迅速恢复了正常。
此时贺兰漪瞧见同钰过来了,满心满眼都是要去鬼樊楼的事,并没注意到兰月的异常,因而随口应道,“是,留下吧。”
兰月离开后,同钰按照宋少衡嘱咐他的,告诉贺兰漪说他们要去鬼樊楼的时间在今夜子时。
贺兰漪蹙着眉,“怎么会这么晚?”
同钰紧张地吞了下口水,把视线移到旁边花几上,“我也不知道,宋管军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哦,”贺兰漪打量着同钰心虚的神情,不用猜也知道这小子在撒谎,“我知道了,那我就在这等着宋少衡子时来找我。”
同钰见贺兰漪答应了,就离开了房间,在走廊碰见端着晚饭过来的青窈后,还差点撞到她。
“你走路当心些啊,”青窈被他吓了一跳。
同钰应声后,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喊住了青窈,嘱咐说,“郡主身上有伤,你多注意些,不要让她自己出去乱跑。
青窈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但贺兰漪可不是个能乖乖听话留在府里等消息的主。
吃完晚饭后,不远处的袄庙撞响了酉时的晚钟,贺兰漪假意告诉青窈说自己要睡一会儿,让她退了出去。
随后立刻找出件黑斗篷套在身上,轻车熟路地爬上房顶,在同钰和宋安以及一众殿前司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从南园早已废弃的暗渠里溜了出去。
*
东京汴梁城底下有座地下城,在地下城住着的大部分是乞丐、盗匪、逃兵、邪道、肉僧、女巫、流氓无赖还有下等妓女,这些人逐渐形成了一股势力,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做着黑市的买卖。
而鬼樊楼就位于地下城内,鱼龙混杂。
地下城的入口在外城北边人烟稀少的废弃码头,一般人找不到路,除非有专门的艄公带着去,而且要去地下城就只能走暗河的水路。
“什么时候开船啊?”贺兰漪脸上蒙着黑纱,百无聊赖地坐在船舱里,左手食指轻轻敲着发黑的木板,开口问站在船头上的艄公。
“娘子莫急,等船上坐满了人,咱们即刻就开船。”
贺兰漪扭头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现在外面仍在落雨,想来今日去往地下城的人应该会比往常少一些,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船。
她的时间可宝贵得很。
贺兰漪正欲开口说要给艄公加钱,让他马上开船,身边突然坐下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的郎君,将船舱坐了个满满当当。
“好嘞!各位客官可要坐稳当了,咱们开船了!”艄公拉长音调,手里的船桨晃晃悠悠荡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贺兰漪总觉得旁边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于是她横着眉,侧过脸,打算恶狠狠地警告这人若是再敢盯着自己就要把他的眼挖出来当下酒菜。
但就在贺兰漪看清那年轻郎君的脸的一瞬间,她瞪大了眼睛,悄声道:“宋少衡,怎么是你啊?”
还不等宋少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贺兰漪先发制人,气冲冲地兴师问罪道:“你骗人,你不是让同钰跟我说子时去吗?”
宋少衡深知此时是无法劝贺兰漪回去了,因而只是乖乖道歉,“此事的确是属下的过错,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见宋少衡认错态度良好,贺兰漪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宋少衡轻声,“是。”
贺兰漪眨巴着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瞥了宋少衡一眼,压低声音,“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少衡从黑色斗篷下掏出一个白竹海棠方盒来,打开让贺兰漪看了眼,里面放着一颗鹅卵大的夜明珠。
“属下准备拿这东西参加鬼樊楼的唱宝会,借此要求见鬼樊楼楼主一面,到时候再见机行事,若是能查明此人身份便是最好了。”
贺兰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计划。
“只是,郡主,地下城鱼龙混杂,为了您安全考虑,还是让属下陪着您一起行动吧。”
“本郡主即便是受了伤也不会拖你后腿的,”贺兰漪听出了宋少衡的话外音,气呼呼地瞪着眼睛像只炸了毛的小画眉。
宋少衡一愣,随即颔首道:“属下知道的。”
贺兰漪是个很聪明又有胆识的小娘子,宋少衡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要不然上辈子贺兰漪也不能带着重伤的他,躲过重重追捕,顺利回到宁州。
可地下城这种地方,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受伤甚至丧命。
若不是青窈机警,留了个心眼进屋又去看了眼贺兰漪,发现她偷溜出去之后,让人立刻通知了宋少衡,恐怕贺兰漪现在已经自己进入了地下城。
汴梁城地下的暗河四通八达,即便是今日落雨,来往黑市的船只依旧繁多。
大约半个时辰后,贺兰漪他们终于能遥遥望见地下城的城墙了。
“过去那门洞之后,还要再往前走,鬼樊楼还要在更里面呢,”船头上的艄公扬声道。
城墙下水门的铁闸缓缓升起,艄公跟着前面的船队,将船从圆拱形的水门下划进去。
众人面前突然陷入黑暗之中,宋少衡喉结微动,抓着剑柄的手紧了几分,时刻注意着贺兰漪身旁的动静,待船头从水门出来后,面前又变得骤然开阔亮堂起来。
暗河两岸都悬着红灯笼,映在河水里一串串的红绸似的,波光粼粼,有许多黑布蒙面的商贩站在河边招揽生意,甚至于河面上还有花船在卖东西,竟是与地上的汴梁城有几分相似。
“郎君,新鲜的千年王八肉,滋阴补阳,来一块吧,”裸着大腿的貌美娘子支着胳膊躺在船头上,朝船舱内的宋少衡挑着眉,染着鲜红蔻丹的修长手指勾了勾。
贺兰漪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位娘子。
她轻轻啧了一声,看了眼宋少衡俊美的脸,心想貌美的郎君果然在哪都是受欢迎的。
但宋少衡却像没看到那风姿绰约的娘子一般,冷着脸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真是个有趣的郎君呢,”那娘子突然从船头上站起身来,脚尖轻点,借着船身的势飞身一跃到了贺兰漪他们的船上。
宋巍作势便要拔剑,被宋少衡眼神示意收了回去。
长长的薄纱拖在身后,她一步一扭地来到船舱前,掀起帘子探头望向里面。
竟是一水的郎君。
不,还有个模样惊人的小娘子,即便以黑纱覆面,但光从露出的两个眼睛也能瞧出此人姿色不凡来。
“怪不得郎君不理睬我,原是身旁已有了陪伴之人,”她嗓音软糯,提裙准备走进船舱里。
“娘子,我们今日来是有正事,”宋巍起身挡在船舱门口,从袖口掏出一袋金饼递过去,“娘子卖的东西我们无福消受,这个,便只当是买路钱了。”
谁知这女人居然推开了金饼,眼波流转地歪头看向坐在船舱里的贺兰漪,“我不要这个,我就想让那个娘子把面纱摘下来给我瞧上一眼,在这里,为了别的娘子不搭理我的,那位郎君是第一个,只要她把脸露出来,我就放你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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