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时间的切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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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姰以前也是怕蛇的。
四年级的那个暑假，郁姰第一次见到她妈郁亚男手里抓着的蛇，那一瞬间，有一种本能的颤栗从灵魂深处不断涌出，蔓延到她的肌肤上，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那是郁姰第一次体会到具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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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姰，听说你家搞了个养殖场专门养蛇，是真的吗？”
“不会吧，这也太变态了吧！咦～好恶心噢！”
郁姰没搭理，自顾自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一唱一和的对手戏没了观众，只让人觉得扫兴，先起头的女生狠狠“呸”了一声，“快走快走，我们要远离变态生的小变态！可惜寒假只有一个月，开学又得看到她。”
郁姰上的村小——陈家村小学。全村不过这点人口，似乎哪家哪户都沾亲带故，可需要嚼舌根的时候，哪家哪户也都能成为反刍的草料。
蛇场已经砌起来大半年了，养的水律蛇，郁亚男几乎没日没夜地蹲在蛇场里。
说是蛇场，不过是郁姰家院子后头砌的三间平房。
郁亚男让做木工师傅的父亲郁大光用旧木板钉了一个个蛇箱。每个蛇箱高八十公分，两米多长，一米见宽，两个叠一摞，一间平房两边各堆一摞。一个大蛇箱里有许多小架子，可以养三十条两斤重的蛇。如果是幼蛇，养的就更多了。
房顶上挂着一排照明灯，房里七零八落地拉着电线，夏天接排风扇，现在接电热板。
蛇需要冬眠。水律蛇得从每年11月一直冬眠到次年3月。
野生的蛇，人们希望它冬眠得越久越好，蛇蛰伏冬眠，人上山就不怕被咬；养殖的蛇，人们就不想它冬眠，一冬眠，蛇就停止生长，出栏时间甚至需要拉长到三年，更何况蛇的冬眠自然死亡率有35%～50%。
郁亚男狠狠心，再找爸妈借了养老钱，给蛇场里接了加热板。蛇不冬眠，就能多长一个冬天，每年就能长四五斤。而一条水律蛇，三斤就能出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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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姰背着书包从村小里出来，一路埋头径直冲到蛇场。平日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十分钟不到就走完了。
每个房门都挂着厚厚的毯子，她逐个掀开，没看到郁亚男，倒在最后西头那间蛇舍里发现了她爸华良才。
华良才手里还握着把夹着田鼠的喂食钳，扭头一看，略显惊愕，“姰姰，你怎么过来了？”
郁姰一言不发站在门口，胸口因方才颇为激烈的快步走微微起伏。
华良才不耐烦地将钳上的小鼠扔进蛇箱里。手背上，那片狰狞的疤痕异常醒目。
那片疤痕，从袖口沿着小臂一直蔓延到手肘，是去年这个时候留下的。当时郁姰提着刚烧开的热水正要往保温瓶灌，却因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不慎脱手。华良才正好在边上洗碗，一个箭步抱住了郁姰，自己的手臂却被热水烫伤。
郁姰撑着门口挂毯的手突然有些蜷缩，但同学们的嘲笑历历在目，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爸爸，一定要养这些恶心的东西吗？”
华良才脸色稍许僵硬。“你当我想养这玩意？问你妈去。”他掏出一根烟，点火狠狠吸了一口，灰白的烟在照明灯下，如游蛇潜行。
“怎么了姰姰，别堵着门，让妈妈过去。”
郁亚男提着桶从郁姰身边穿过。
郁姰敏锐地捕捉到桶里不断冒出来的尖锐噪音，好像班上最让老师头疼的那几个问题学生，课间拿指甲抠着黑板，上演一场场无聊的恶作剧。
是新抓的田鼠，爪子攀在桶壁上挠啊挠，企图逃跑。
郁姰一阵反胃。
郁亚男眼尖，“怕啥？又跑不出来。蛇也都是没毒的，关在箱子里也爬不出来。”
“妈妈，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赚钱吗？”
“什么办法，等你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再回来养我们？那还得多少年，在这之前，你吃什么喝什么？”
“外公开小卖部，不是也能赚钱吗？”
郁亚男乜了华良才一眼，毫不留情地“哧”了一声，“那点钱，是能买车还是买房？”
华良才也不说话，只一把将手里的钳子砸到地上。
“哟，钱赚不到几个，脾气还不小。要不是你不成事，我还得折腾这？”郁亚男鼻子里出气，轻蔑地瞥了一眼华良才。
郁姰不免害怕。自从华良才下岗后，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差。她轻声说合，“可……钱够用不就好了吗？我们现在也有吃有喝，不需要那么多钱啊……”
“什么叫够用？我到镇上买条裙子二十块钱叫够用，还是你巧泉阿姨可以买五千的皮草叫够用？”郁亚男一把抓过喂食钳，从笼子里夹只田鼠，掀开木箱口子扔进去，“下学期你就考初中了，你就想上完村小去镇里上初中？别说重点中学了，镇中一年有多少个学生能上普高？”
田鼠异常凄厉地“吱”了几声，隔着木板，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竟有些灰蒙蒙的，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能上哪上哪，你给她那么大压力干嘛？我也就村里读的书，不照样能考上大专？”
“哟，你还真是个慈父，那你怎么不跟人家方伟生一样，让人巧泉和小鱼过上好日子？”
巧泉是郁亚男的发小，从小同村的陈巧泉，后来嫁给了镇上的方伟生，生了个女儿叫方小妤，和郁姰同岁。前些年，方伟生的生意越做越大，陈巧泉和方小妤也跟着享福。
在郁亚男眼里，这就是妥妥的对照组，衬得自己的生活一团糟。
她愈发恼极，吼道：“不见你赚钱有本事，窝里横倒是有一手啊。还大专，大专怎么了，还不是下岗？让你跟我爸做工不干，眼高手低，那你倒是赚啊？你当我想在这里累死累活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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