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凶杀案震碎了翠叶市的宁静,上到八旬老人,下至幼儿园小孩儿,张口就是金龙豪庭管家的死。
有不少好事的,把主家赵晓芸的打拼史都给起底了:几几年还是身无分文的小丫头,几几年坐火车北上,几几年开公司......
一夜之间,流言蜚语笼罩了金龙豪庭。有传一夜暴富的,有传傍过富豪的,其中传得最广的,就是结了仇家,人家来报仇了。
以前这里流出去的八卦,顶多是谁谁进去当老板二奶,现在提到金龙豪庭,都说“杀人啦”、“抛尸”、“肢解”云云。
连早起遛狗的李大爷都不嫌麻烦,特地绕了半个小城过来看热闹。
大老远的就看见树荫底下摆的阵仗——一张大木桌围了一圈老爷们儿,人手一碗茶、一支烟,抽两口喝一口,充满愁绪地看着小区门牌,时不时用指点江山的语气惋惜:“完咯,这做人做事,还是得圆滑啊......”
李大爷刚一靠近就被拽了过去,他都不用张口,耳朵里已经被灌满了“案件真相”:
“早些年啊,这个赵晓芸在外边做生意,有批货出了问题......”
老李听到一半,问出关键一问:“寻仇就寻仇,干人家管家啥事儿啊?”
周围异口同声喝到:“她正巧不在家啊!”
人圈外一道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别吵吵了!你们知道个屁!长了张嘴净会瞎掰扯。黑的都能让你们掰扯成白的,不知道内情别瞎叭叭,行不行?”
这番话实在不留情面,自然引起不满,有人立刻回怼道:“你知道那你说说呗!我看你能说出个花儿来?!”
来人大腹便便,光秃秃的脑袋上飘着几根毛,大摇大摆地抢了张椅子坐下,开口就引出关系侧面证明消息来源的可靠性:“我侄儿就在隔壁小区当保安,昨晚半夜赵家吵起来了,有个男的大喊‘你给我等着!给人看门的狗!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老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当时场景,比说相声的也不差几分,仿佛昨晚半夜三更时他就在现场。
茶桌旁顿时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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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挂了电话,“师父,尸检那边结果出来了,死亡时间在早上五点到六点之间。”
张德一翻完资料,让人继续联系赵晓芸和死者家属,问徒弟小刘:“你师姐呢?”
“还在走访。”小刘说。
“嗯,”张德一应声,“保安跟保姆的询问记录再拿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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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臭一遍又一遍地拜访着地下室,一天又一天,从来不因租户的厌恶而有所改变。
但是今天地下室的两名租户却闻不到这股子臭味,因为更深层次的痛苦侵占了他们的感官。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二手电视机发出的光,一闪一闪地照在两张惨白的脸上,像照着两只阴沟里的老鼠。
这会儿是上午时段,电视台正在重播《豪门夫人》昨晚的前段,女主清亮的嗓音穿过劣质音响的窟窿流出来。阿明好像被电了一下,把电视关了。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外边是铺天盖地的杀人消息——管家真的死了。
太快了!太快了!他说的是真的!
阿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兴奋,左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掌,脑海里仍然旋绕着在酒吧通宵蹦迪的劲舞音乐,十年前的回忆却突兀地蹦了出来。
那时他跟学校外的混混结了梁子,约在后巷干架,前一晚互放狠话,说明天你我之间不死不休。第二天他一个人等在巷子口,左手也是这样颤抖,不是激动,是害怕。
可现在不是,现在不一样!他不害怕!人就是他杀的!但没有证据能证明与他有关!
阿明舔了舔嘴唇,发现嘴也在抖,这种颤抖像什么传染病,很快就传遍了全身上下。
阿明扶着沙发坐下,余光暼见缩在角落里的美美。
凌晨七点多,青青酒吧负责打扫卫生的刘婶拉开窗帘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美美倒在桌子底下,光线刺进眼皮,彻夜醉酒驱离的感知缓慢回归躯体。
她像启动一台报废机器那样艰难地睁开双眼,晨光晃得她脑袋隐隐作痛,便又紧紧闭上了。
一般顾客五六点都散场了,刘婶没发现桌下还躺了一对狼狈的小情侣,利落收着地上啤酒瓶。
今早翠叶市的惊天大八卦刚刚传过来,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能停在她这里?她迫不及待地要接力下去,李婶提着扫把一进来,她就挑起话头:“你听说没?听说没?”
“啥啊?”
“金龙豪庭死人啦!”
美美猛得睁开眼睛,光线是如此剧烈,逼出了她的眼泪。
两人拖着疲惫身躯离开酒吧,一路上到处都在谈论这件凶杀案。它是一颗出现在翠叶市上空的重磅炸弹,将美美砸进冰冷的水里,一直沉啊沉啊。
走着走着,美美突然支撑不住了,跪倒在地上,她浑身都重,脑袋更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吼叫一晚上的嗓子像让砂纸磨过,干涩得要挤出血来,“a...阿明……我们…是不是………”
“别胡说!”阿明压低声音呵斥她,把她拽回地下室。
美美推开出租屋的门,扑进衣柜里翻出一条皱巴巴的皮草大衣裹在身上,抓救命稻草般紧紧揪住两边,等她稍微冷静了一点,捏着扣子一颗一颗扣好。
昨晚这一切,她双手抱住自己,陷在沙发里。
这件皮草虽然成色不错,看着却是旧货。在今天之前,阿明都只当是女朋友从跳蚤市场走运捡来的高质量山寨二手货,也没放在心上,今天却感觉出一点异样——
美美穿它像死刑犯穿免罪金牌,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你姑给你买的?”他从上到下打量这件皮草,盘算能卖多少钱。
美美伸出细白手指怜惜地抚摸大衣,丝毫不觉闷热,“这是我姑送我的。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教我们写信,属我写得最好,还得了表扬。
“那会儿姑姑离家做生意没两年,我爸还跟她来往,我给姑姑写信寄过去,姑姑夸我写得好。
“她再回家就是有钱人了,给我带了很多礼物。那会儿我见都没见过皮草,但姑姑穿着它真好看啊!我眼睛都舍不得眨。
“姑姑问我想要什么,我围着姑姑转,我说‘姑姑姑姑,我想要这件衣裳,给我吧给我吧!求求姑姑了!’。
“爸爸当时没说话,晚上姑姑走了,他抢过这件衣裳撕烂了,骂我小小年纪就不要脸.....”
美美太阳穴突突跳,他们已经二十四小时没睡觉了,酒精附着在血液中不肯离开,堵在她心口,让她感觉阵阵恶心。
一股悲伤穿过层层恐惧流进她心里,美美眼眶湿润,委屈涌上喉咙,哽咽着:“姑姑对我那么好,我们找人杀了她的管家……”
“没有的事!”阿明一惊,对着她吼了一嗓子。
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门,美美这种态度极其危险。阿明扑向美美,眼里迸射出偏执,把美美晃得东倒西歪,“你别犯蠢!人不是我们杀的!和我们没关系!你听到没有!”
他感到喉头有股子腥甜,咽了下去,一字一顿,恨不得拿锤子把这两句话砸进她脑袋里:“我们从别墅出来直接去了酒吧。一直喝到七点多。”
美美失魂落魄地看着他,这会儿有些神志不清了,也被他坚定的语气迷惑,“哪儿也没去?”
“我们从别墅出来直接去了酒吧!”
“一直喝到七点多!”
阿明用力重复了一遍,为了统一口供,他紧紧盯着美美的眼睛,要从里边看出认同才甘心。
美美十分疑惑,不过她没在说话,又陷入过往的回忆中,低下头轻柔地摸着皮草。
因为地下室的构造和普通房子不同,任何声音在这里都格外清楚。阿明耳朵嗡嗡的,听见了陌生人的脚步声。
警察来了。
门被如约敲响。
阿明停在门后,浑身血液都在逆流,脑袋快要炸开了。
短短一瞬间,他脑海里飞过很多东西,哪个都抓不住。但他按下门把手那一刻,听到了遥远的尖啸。学校后巷那阵风吹到了他鼻尖,他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颤抖不是因为兴奋——他实在太害怕了。
阿明打开门,外边站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女警察齐耳短发,声音温柔地说想问他几个问题。
真到了这一刻,阿明反而变得冷静,意识前所未有地清晰。他回头看了一眼美美,往后让两位警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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